大海彼岸那間老舊殘破的教堂,便是一切奇跡匯聚的交點,散射出所有美的發源之地。
她也因此擁有了關于美的神圣的信念,對于藝術的神圣的樂觀,安娜相信自己一定會在這里,看到某種不可思議的神圣華美場景。
對于仰光之行的最后終點,這間名叫好運孤兒院的地方,女人清楚明白它是一間又老又破又舊的小教堂,過去一周中,安娜已經看過了有關這間教堂的實景照片。
平平無奇。
無所謂。
照片只是照片,片刻的光影,怎能定格卡拉奶奶眼中熊熊燃燒的藝術之魂呢!
當女人走進老教堂,輪椅沙沙壓過土地上衍生的荒草,將一束被撥開的玫瑰花葉和準備好的禱詞放在卡拉曾經面對過的地方。這間老舊的建筑,才會緩慢而羞澀的向她展示那種躍動的美麗吧?
正如奧地利國寶藝術家施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交響樂曲中,連續幾個動蕩反復的小節后,在管樂齊鳴之中,音樂被推向終極的高潮。
安娜向往極了。
安娜也期待極了。
然后,女人失望了,這里那么小,那么臟,那么舊,那么破,跟孤兒院介紹圖片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與卡拉作品中的那間《雷雨天的老教堂》相比,這里毫無美感可言。
與誰誰誰昨天溫情的描述相比,這里毫無美感可言。
與安娜小姐內心中的期待相比,這里也毫無美感可言。
如火焰一樣動蕩不安的筆觸變成了灰撲撲的外墻,沒有溢散著彩虹色光澤的蠟燭,僅有的唯一一扇留存到現在老式彩繪玻璃上還破了個大洞,墻面隨處可見孩子們的泥手印,還有些粗糙的涂鴉甚至是下流的符號……
這間老教堂最近看上去剛剛經歷了工程改造的樣子,氣味不算難聞,環境也不算特別的壓抑,但那些外置布設的裸露管線像是個沒有任何美感的大鐵籠子一樣,把整間老舊的英式建筑包裹在內。
安娜有點生氣。
她知道生氣是不對的,可她還是沒來由的很是生氣。卡拉奶奶一輩子都想要逃出籠子去,可連她畫中的美麗的場景,如今都被包了個鐵籠子!
伊蓮娜小姐隨意就能在世界上找到10000間比這更漂亮,更有造型感的建筑。她出門溜溜狗子的功夫,也能找到1000處比這里更富有美的精神,更加詩情畫意的所在。
所以——
答案只有一個。
這間所謂的好運孤兒院,現實里,它真的就是一個毫無美感的地方。
安娜不知是建筑含蓄的不肯向她開放它所蘊含著的美麗,又或者是,它所曾經蘊含著的“美”的元素,早已在歲月的變遷中被消磨的干凈。
她來的太遲。
青春明艷的少女在她來到這里的時候,已然變成了缺牙掉發,毫無美感的老奶奶。
反正安娜很努力的嘗試端詳著眼前的建筑。
她能看出卡洛爾筆下的老教堂,應該正是眼前的這座孤兒院。傾斜的屋頂對應傾斜的屋頂,圓弧式的大門對應圓弧式的大門,她甚至能看出,當卡拉站在這里的時候,到底是哪扇玻璃后面,正閃爍著燭光。
她無論如何又無法真的祖奶奶的油畫和眼前的實景完全對應起來。
一幅作品和一比一還原的臨摹畫被擺放在一起,卻隔著一層薄紗,無法真正的合二為一。
神圣的美無法融合眼前庸俗的丑。
一顆完美無暇的晶瑩水晶,在雞毛蒜皮的生活煙火之中,快速向著不可抑制的平庸墜落。
這種塌縮與墜落,恰如伊蓮娜小姐抱著某種尋找溫度的期待,走進學校暑期夏令營的宣講教室,最后只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場“喂雞”式游戲時的塌縮與墜落。
“或許他在這里看到了什么不同的東西。”
安娜想起了那個年輕人的臉。
“我真的是那種蠻沒有色彩天賦的人。”輪椅上的女人在心中自嘲的想到,“若是他知道了卡拉完整的故事,也許能寫出比自己更好的禱詞。”
……
安娜在那間孤兒院里呆了良久,直到快到了預定好的私人飛機起飛的時間。
在女人來到這里的時候,護衛團隊便在另一邊把臨時買來的物資發給孤兒院的孩子們,順便也為伊蓮娜小姐清出了一個安靜的思考的時間。
安娜在好運孤兒院不算寬敞的院子里轉了很多圈。
她還站起身不依靠輪椅,慢慢的在土地上走著,希望獲得一個和當年卡拉奶奶相似的觀看視角。
遺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