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是mr.顧做的?”
女人拿著手中的報紙愣愣出神。
“管道,電線,還有不菲的捐款?”安娜的臉隱藏在剪裁的報紙里,她把這幅照片端的離身體格外的近,依稀只能看到她白到沒有血色的頜線。
“對。”
“他和酒井勝子一起捐的么?”
“勝子小姐后來也會過來幫忙,但最開始只有他。顧先生有著長期捐助計劃,您不知道,當初為了能對這里進行現代化改造,還費了不少事情呢,他真的可好了……”穿舊衫子的阿姨張開嘴,一件件的數著,如賣瓜的王婆。
顧為經的家庭條件不算很好吧?
這里人均年收入也就千余美元,顧為經家里似乎在仰光河邊經營著一家很小的社區畫廊,不到百余平的店面,比起“畫廊”這個洋氣的稱呼,家庭鋪子也許是更貼切的形容。
顧為經也無法被歸類到窮到吃不起飯的家庭。
安娜印象里,顧為經有點透納的意思——原生家境很一般,但才華極佳,因而靠著貴人的賞識,在小小年紀就獲得了最好的機會,是個行業里少見的幸運兒。
昨天女人在會面最后所露出冷笑的原因,恰恰也是如此。
顧為經的條件不好不壞,從營銷的角度來說,這種“平庸”沒準比特別窮或者特別富都更加糟糕。
他沒有寒酸到足以引人矚目,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地步,更談不上富貴到能給自己帶來什么職業助力——起碼在他爺爺簽了大畫廊以前不行。
不上不下的。
安娜譏諷對方,顧為經的爺爺一簽了大畫廊,家境才有了點起色,他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一邊裝窮穿著不合體的舊正裝,一邊又裝富迫不及待的學別人帶了塊跟啞鈴式的超大的閃亮金表……顯然就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走什么職業路線的結果。
對自己的定位不清,既不寒酸,也不體面。
弄得四不像,最后就只是突出了一個“土”字。
有那錢整勞力士,不如先把衣服換成體面一點的。
女經理安娜對顧為經露出的冷笑,是巴爾扎克筆下大報社編輯盧斯托對前來投稿的詩人呂西安——“詩人?你的衣服像是從舊貨市場里偷來的!”式樣冷笑。
女伯爵伊蓮娜小姐對顧為經露出的譏諷,也是對巴爾扎克筆下伯爵先生對那些外省來的鄉下落魄青年,三天餓九頓,卻硬要給自己攢出一件特別貴的漂亮的大衣或者懷表,沖到巴黎塞納河邊的教堂里“邂逅”出來踏青的貴族千金式樣的譏諷。
安娜昨天認為自己薄紗了對方,串肉串式的把他成功一劍穿心。
她故意不回頭去看他尷尬的臉色,心里得意的在想要哼哼。
時過境遷。
女人眼前再次浮現起穿舊襯衫的年輕人的模樣。
她耳邊響起的不再是大文豪戲謔詼諧的文字,而是同在昨日里,在濱海藝術中心分別時酒井勝子對她所說的話——
“伊蓮娜小姐,你始終不明白,在評價別人的時候,請要多去想一想,世上是幾乎沒有人能擁有你所擁有的條件的。”
“就像一個只有100元的人,他愿意拿出90元,花在善事上。也未必就比您這樣擁有十個世紀也花不完的財產的人,隨手拿出五十億美元,施舍出一家博物館來的簡單。”
“論社會影響力,兩者完完全全沒有任何可比性。但論勇氣的力量,二者未必就有顯著的高下之分。”
……
女院長還在那里一件件的數著顧為經做的事情,聽上去有點絮叨。
《雷雨天的老教堂》畫面上的雷霆則以狂暴雄然的姿態擊穿了現實世界的隔閡。
天上晴空萬里。
安娜呆立在那里,被無質無形的閃電所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