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正在乎的是卡拉作畫的場地,而非這些孩子們。
她甚至以為這樣做,算是送給顧為經的禮物,能夠讓那個年輕人感到開心。
當小朋友詢問能不能跟自己的狗子玩的時候,安娜同樣知道,她是不喜歡的。
她說奧古斯特是她的家人,她不能命令奧古斯特陪誰玩。
這句話非常禮貌,任誰也挑不出任何錯來。
安娜自己同樣清楚,在她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潛意識里,其實是包含著替她的奧古斯特做出——“它也不想跟你們玩”的判斷。
或者更刻薄一點的說。
那一瞬間的伊蓮娜小姐,是不是還是覺得手指臟臟的小孩子,配不上和她家的奧古斯特一起玩?
她以為自己遮掩的天衣無縫。
其實她連那么小的小孩子都沒騙過——那片刻的尷尬,舊日宮廷外交禮節式的微笑和握手,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睛。
有些人會握住茉莉的手,是因為艾滋病不會通過握手傳染。
有些人會拉住她,會擁抱,會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會拉著她一起跳舞是因為關心她,是因為想要讓她開心,是因為和她共情,是因為想要改變她的境遇,想要和她同喜同悲。
他會詢問她吃不吃的飽,穿不穿的暖,夢想是什么,會把禮物遞在對方的手里,握著她的手一起畫畫,會在意對方有沒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難。
他會愛她。
會愛這里的所有人。
所以……茉莉會禮貌的拒絕了她的許諾。
她,安娜·伊蓮娜,她傲慢的以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以為可以用隨手從手指縫里掉下來的金幣收買對方,換取能溫暖自己的真心。
她錯了。
小孩子從來都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用疏遠的彬彬有禮的態度對待茉莉,于是,聰明的小姑娘也用疏遠的彬彬有禮的態度對待高貴的伊蓮娜伯爵。
真的是很公平。
自己對待茉莉的態度,和當年她的曾曾祖父,老伯爵閣下在維也納的午餐俱樂部里,對待黑人音樂家的態度骨子里有什么不同呢?
曾經的伊蓮娜伯爵把黑人歌唱家當成了會呼吸的點唱機,用一枚面值四分之一個帝國克朗的銀幣交換對方的歌喉。
如今的伊蓮娜小姐沒有身邊的小女孩當成咯咯叫的雞,但把她當成了會呼吸的鑰匙,想隨隨便便用一點禮物,交換對方溫暖自己,交換她替自己打開美的寶藏。
愛從來不是交換。
愛是共鳴。
權力和金錢交換的只有討好和虛榮。
只有溫溫熱熱的愛,才能交換溫溫熱熱的暖。
人會握住鑰匙,會給它涂上金漆,卻不會擁抱鑰匙,關心鑰匙,盯著鑰匙的眼睛發自內心微笑,和鑰匙一起跳舞。
同理。
鑰匙也無法溫暖一個人的心。
從始至終,道理安娜小姐都很清楚。
而說一套,做一套,對自己雙標,恰恰便是伊蓮娜伯爵的行事風格。
她和顧為經都來到了這間老教堂,都站在同樣位置凝望的老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