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也許用心不詭,但他不傻。
為了讓自己的名字和《雷雨天的老教堂》背后的故事緊密的聯系起來,為了應付這次《油畫》雜志的專訪,他事先做了充足的準備,一遍又一遍的整理手中的材料,意圖拼解出最符合他想法的內容。
他也是用了心的。
他表現的一點都比顧為經差。
問題也恰恰出現在了這里。
他表現的也并不明顯比顧為經更好。
伊蓮娜小姐是個很難頂的人,她在采訪里的作風簡直毫不手軟。
這就像是一場電視問答的知識競賽,終極獎品是卡洛爾真實身份的署名權。
有些時候,關于莫奈,關于卡美爾,關于整個印象派,她提問的角度很刁鉆。
他們都并不是每一次都答的對,也不是每一個問題都知道正確答案。
亞歷山大知道。
顧為經也完全不需要答到100分,他只需要贏過自己,不,甚至他不需要贏過自己,以他的年紀,他只需要答到60分就可以了。
顧為經只有十八歲。
這是劣勢。
觀眾會天然的就覺得,自己的觀點要比十八歲的年輕人更權威,他亞歷山大所說的話天然要比顧為經的話更讓人信服。
但隨著問答的推移——
觀眾慢慢會明白,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真的認真的研究過印象派的相關材料。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心懷尊敬的研究過十九世紀的男性和女性藝術家們的人生。
觀眾便會意識到,顧為經,他這位油畫的第一發現人,認真的了解過卡美爾的人生,了解過莫奈和卡美爾之間的婚姻關系,真的曾面對過卡拉or卡美爾這樣的選擇。
亞歷山大則意識到,這可絕非什么好事情。
所以。
他一方面希望這個環節快點過去。
另一方面,亞歷山大又抓緊一切機會,像開屏的孔雀一般,在伊蓮娜小姐面前展現著自己,也在所有觀眾面前展現著自己。
“陪伴你十年的妻子就要死了。她死亡的原因是因為給你生孩子時,因為中毒得了骨盆癌。她在痛苦中死去,莫奈怎么做的他在旁邊畫了張畫,然后寫信給朋友,告訴他,哇,我明白了色彩變化的真諦。縱觀兩個人十年的婚姻,莫奈從來都把卡美爾當成他的工具,他的順從者。他性格中的這種殘酷性和對待感情的虛偽,在這封信里表現的淋漓盡致。”
“很好。”
伊蓮娜小姐耐心的傾聽完,點點頭,評價道:“看來我不需要再做提問了。”
“兩位嘉賓全部都展現了自己的觀點。那么,我就用最后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做為收尾吧。我覺得你們應該都答的出來,對于專業的研究者來說,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我在讀藝術史的時候就發現,印象派里有非常多的愛情故事,但里面幸福美滿的卻是少數中的少數。甚至有些時候,我必須要承認,莫奈至少從外表來看,讓人會覺得像是一位殘酷的丈夫。”
安娜仿佛在篤信亞歷山大的觀點式的說道。
“我對一件事很有印象,莫奈在寫給左拉的信中把卡美爾比作巴黎,他把自己對卡美爾愛等價于他對巴黎的愛,他說,「我愛你,骯臟的首都!妓女們,還有強盜們,他們經常給我帶來,愚昧的俗物們所不知的各種快樂……」——這是莫奈把他和卡美爾之間關系闡釋的最清晰的文字記錄之一。”
“雖然有點隱蔽,但我相信,大概任何一個認真的研究過卡美爾,莫奈以及印象派相關內容的學者,都應該對這封信有深刻的印象,也一定有自己的觀點,你們怎么看待這封信……這封信的內容是否是他們關系的二重性的象征。是否是對后來他為病中的妻子畫下了《撐陽傘的女人》和《臨終的卡美爾》兩幅畫的隱喻……”
伊蓮娜小姐注視著兩位嘉賓。
“這是一個開放性的問題。既可以被理解成是對卡美爾的嘲弄,又可以被理解成一種也性中夾雜著憂郁的愛。大家一定都有各自的見解,你們覺得呢”
“顧先生”
伊蓮娜小姐盯著顧為經。
顧為經愣了愣神。
“嗯”
主持人發出一聲帶著催促意味的鼻音,“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不覺得需要太多的思考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