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旅途期間,卡拉也許送了五十到六十封信件或者傳真,幾乎每當一個新城市或者旅途之上稍作停留之處。
她就會給家里傳遞一些消息。
但受限于一個多世紀以前通信狀況的影響,英國人剛剛在中東鋪設好的第一條國際電報網絡,也不是總能發揮作用。
只有一多半數的信件被成功送到了伊蓮娜家族成員的手中。
其中有一封在1875年9月份的信,等成功的被寄到家的時候,已然是來年圣誕節前后的事情,卡拉甚至早就結束了她的這次遠行。
有些信很長,小十頁,厚厚的一沓。
有些短電報幾乎就只有幾個單詞。
31封信件,伊蓮娜小姐稍微做了精減,讀完一共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整個過程中。
除了主持人,沒有人說話打斷。
歌劇院里靜悄悄的,人們都聆聽著來自一百五十年前的幽靈附在后人身上的輕聲吟唱。
顧為經聆聽著卡拉的悄然變化。
最開始大約三分之一的信件里,卡拉的語氣尖銳又新奇,總讓顧為經想起新鮮的山葵。
她有一種自成一體的語言風格。
奧斯曼土耳奇城市里的各個商鋪街,卡拉稱之它們為“bazaar(巴扎)”,按顧為經的理解就是一種類似小宗商品集散貿易市場一般的地方,從果肉蔬菜到名貴的香料,再到名貴的織錦毯子什么都賣。
她說那里時刻都充斥著讓人絕望的喧囂。
像是一個聲嘶力竭且在不斷喊叫的老太婆,刺的她想要踮著腳尖貓一樣的跳!
她諷刺火車上那位裝作聽不懂本地向導的話,只是拿著票一個勁兒的搖頭,想要讓他們一人再買一張票以圖中飽私囊的法國列車員大概吧,可當卡拉忍不住,自己切換成法語和對方溝通的時候,他又用“迷茫而又脆弱”的眼神空洞的盯著天空,突然變成了“聾子”。
她在電報中說,中間準備改變行程,運氣好的話,考慮有機會可以去中亞的那些汗國看一看,聽男仆在酒店里打探來的消息,英國人在那里碰了鼻子灰,俄國人最近幾年一直則在“試試運氣”。
卡拉想看看傳說中曾遠征巴格達,鐵騎的兵鋒一直打到多瑙河畔的“蒙古大汗”的威嚴模樣。
“這場旅途因為安全原因未能成形,而且她在信件里從來都沒有搞清楚處那些汗國間的區別……”
讀信之間。
安娜這么評價道。
還有很多很多,不合胃口的食物,讓她染上了病的奇怪的燒菜湯,那些山區里奇異變化的天氣和當地人仿佛在嘶喊一樣的古怪口音……
種種種種。
聽這些信仿佛是把奇怪的幻想,獵奇的心態,因為不合心意而產生的抱怨全部用調羹完全攪拌成一起,再加了充足的芥末后制成的古怪大醬湯一口飲下后的感受。
幻想后的抱怨,抱怨后的幻想,反反復復在卡拉的信件中循環。
當然。
誠實的來說,卡拉也不是只抱怨旅行、交通、列車情況,以及當地的風土。超過三分之二的抱怨,她都是針對她的親爹老伯爵的。
所謂的翹家的少女。
言辭之間,極盡犀利吐嘈之能事,從她每封信或者每封電報后變換的尾綴就可見一斑,按照禮儀,卡拉寫給親人的信中總是有尾綴的,類似愛你的姐姐云云,寫給父親的信里也有,但是總是多了些東西。——
「永遠是您的女兒(盡管我不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