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那些令知識分子垂涎欲滴的政府文官職位和軍官職務卻長期把控在效忠于國王的傳統貴族手中。
而俾斯麥先前無心透露給亞瑟的話語當中,也基本印證了這樣的事實。
俾斯麥的家庭出身其實并不算差,就算比不上那些最頂級的普魯士貴族,最起碼也能在龐大的普魯士貴族群體中混個中不溜。
但是即便如此,他如果想要當上法庭陪審員,還是得去考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普魯士國家司法考試。
而那些被俾斯麥仇視的、所謂的外國貴族,卻可以僅僅因為受到國王的看重、僅僅因為他們會說法語,便憑空得到一個報酬豐厚、體面舒適的外交官職務。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在英法德三個地區里,德意志的學生運動才會是最激烈的,德意志的文人更是不惜對拿破侖大唱贊歌。
一向大嘴巴的黑格爾盛贊拿破侖是‘世界的靈魂,世界的絕對精神’,繆勒歌頌拿破侖是‘現代英雄’,蘭克則認為拿破侖的一生‘富有神圣的使命’。
甚至就連常年將‘德意志痔瘡’掛在嘴邊的海涅,只要一和他談起拿破侖,他也會不吝溢美之詞的評價‘拿破侖絕對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
俗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德意志學生運動雖然聽起來令人敬畏,讓人感到不知所措,就好像他們是在為了什么難以言喻的崇高目標而奮斗。但是在剝絲抽繭以后,這群年輕人的訴求其實非常簡單,他們想要進入和自身預期目標相匹配的地方工作,獲得與知識水平相匹配的社會地位。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在德意志這樣一個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要么讓他們獲得大學教職,要么就讓他們進入政府機構工作。
這是所有德意志大學生在畢業時都會遭遇的困境。
支持學生運動還是反對學生運動,這是個政治立場問題,是思想上的東西。
也就是說,今天支持,明天反對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獲得學校推薦信,這是個現實層面的問題,關乎到令人尊重的生活和社會地位。
今天錯過了,明天就未必有這樣的好事了。
作為倫敦大學的畢業生,亞瑟太了解俾斯麥這樣的學生想要的是什么了。
只不過大部分年輕人還沒有歷經社會,有時候會為了所謂的尊嚴,硬著脖子說這不符合他們的原則,他們不會為了一個法院陪審官的位置去干那些下作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亞瑟才會第一個找上俾斯麥。因為這家伙是哥廷根大學生中少有的反對法蘭克福衛戍事件的人才,他的想法與亞瑟即將要做的事情是在一條線上的,所以不存在什么原則問題。
俾斯麥現在要克服的,最多是一些道德上的顧慮。
但幸運的是,俾斯麥現在面臨的不僅僅有家里的壓力,并且他還深陷財務困境。
更幸運的是,這兩方面的問題,在亞瑟看來完全不是問題。
亞瑟見他像是個悶葫蘆一樣一言不發,也沒有主動開口,而是輕輕笑了一聲,旋即從上衣兜里夾出一枚金燦燦的杜卡特金幣,指甲蓋輕輕一頂,金幣便從俾斯麥的眼前一閃而過,落到了酒館老板的手里。
亞瑟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放下酒杯站起身:“這世上斷然沒有讓學生請老師的道理。奧托,你挑了個好館子,這里的酒不錯,我還有事就不多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