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真情換真心
要了解俄國的監獄、法庭和警察是怎么回事,就得去當農民,當仆人,當工匠或小市民。政治犯多數屬于貴族,他們會遭到嚴格的監禁,野蠻的懲罰,但他們的命運還是不能與胡子拉碴的窮光蛋相比。對那些人,警察是從不客氣的。農夫或工匠事后能向誰申訴,能上哪兒尋找正義呢
俄國法院和俄國警察的無法無天、殘暴、專橫和腐敗,真是一言難盡,以致老百姓進了法院,怕的不是依法懲辦,而是審訊過程。他但愿快點給送往西伯利亞——懲罰開始之時也就是折磨告終之日。我們至今不會忘記,警察逮捕的嫌疑犯中,四分之三在審問后釋放了,但他們與有罪的人一樣受盡了嚴刑拷打。
彼得三世撤消了拷問室和秘密偵訊處,葉卡捷琳娜二世廢除了刑訊,亞歷山大一世再度廢除了它。沙皇一再下令要“廢除”刑訊,而這也恰恰說明了刑訊實際上始終沒有停止過。在整個俄羅斯,從白令海峽到塔烏洛根,人們在受刑。不便用樹條鞭打的地方,就用無法忍受的酷熱,用干渴和多鹽的食物代替拷問。
莫斯科警察在零下十幾度的氣候中,強迫受審者赤腳站在鐵板上,把人折騰得奄奄一息,死在醫院中。當時梅謝爾斯基公爵主管著醫院工作,這件事便是他在憤怒中透露的。長官們知道這一切,總督們掩蓋這一切,大權在握的最高法院容忍這一切,大臣們默認這一切。皇帝和教會,地主和警官,大家都贊同謝利凡的意見——為什么不鞭打農民,農民有時候是需要鞭打的!
——亞歷山大赫爾岑《往事與回憶》
如果您在莫斯科的大街上隨便揪住一個曾經進過警察局的流氓地痞,他們肯定會向您大倒進班房的苦水。
大冬天不讓穿鞋,不老實招供就在大冬天把你剝的只剩一件單衣,讓你在雪地里罰站。
日常的飯食也故意不讓你吃上一口熱乎的,非得把飯菜晾的冰涼以后,再抓起一把臟雪蓋在上面再端給你。
就連睡覺也不讓你睡得踏實,你剛剛瞇上眼睛,便會有人一巴掌把你拍醒。
尋常小老百姓的愿望都是好好的活著,但是只要您進了局子,好了,那您就可以把愿望換成痛痛快快的死了。
相較于普通老百姓,貴族之子赫爾岑的待遇明顯就要好上不少了。
不止沒人來剝他的衣裳,由于警署里沒有專門關押他的屋子,警察局長還特意命令,讓他今晚就睡在局長辦公室里。
憲兵把赫爾岑押到警署后,局長親自把他領到辦公室。
末了,局長米勒上校便朝安樂椅上一坐,一邊直打哈欠,一邊叨咕:“這鬼差使,從下午三點鐘起就到處跑,然后又跟您在這兒磨了半天——現在恐怕都半夜十一二點了吧,明天九點還得向上頭匯報……”
局長坐著與赫爾岑聊了會天,說聲“再見”,便走了。
守夜的軍士鎖門前,還不忘囑咐赫爾岑說:“如果有事,可以在門上敲幾下。”
局長走了之后,辦公室里立馬冷清了下來,周圍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沒有。
赫爾岑盯著窗外的星空,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說是害怕嘛,可能確實有一點,但是害怕的成分并不算特別多,因為害怕的情緒已經過去了,現在他的心底更多是一種愧疚為主的感情。
他很惦記家里的母親,今天傍晚憲兵闖進家門的時候,那個正在小憩的可憐德意志小女人被驚慌的仆人叫醒,旋即從臥室沖了出來,想要看看兒子。
但她卻在客廳與大廳之間的門口被一個哥薩克攔住了,她恐懼的叫了一聲,引來了警察局長米勒上校的注意。米勒上校呵斥了哥薩克,還向他的母親表達了歉意,但是看見兒子被憲兵包圍的母親已經止不住她的啼泣了。
看到母親哭泣,赫爾岑的鼻頭有些酸,但是他不愿意流淚,因為他不想讓警察和憲兵們看見后暗自得意。
但是他擔心自己憋不了太久,于是便主動扯了扯局長的衣袖,故作坦然的開口說:“我們走吧。”
臨行前,母親拿來了一枚受洗約翰的圣像掛在了赫爾岑的脖子上,赫爾岑雙膝跪地接受了母親的祝福。
走出家門前,他還扭頭看了他的好媽媽一眼,那位不再年輕的德意志女人已經幾近昏厥。
赫爾岑的手里握著小小的圣像,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