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在世界上的絕大部分城市,這個時間被稱作午夜。但是在倫敦,這不僅僅是午夜,更是第二天的起點。
當莫斯科陷入寂靜,當彼得堡隨風潛入波羅的海的夢鄉,當哥廷根的博士生還在為了明天的論文答辯通宵達旦的時候,倫敦中心的考文特花園市場上已經是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周邊的街道上聚集了一排排馬車、貨車和蔬果小販的手推車,空氣中滿是炭火、泥土、濕菜葉和早熟蘋果的氣味,混雜著一絲人聲漸起的躁動。
酒館上層的窗里亮起燈光,這不是市民們準備休息,酒館將要打烊的預兆,而是老板正在準備開張。
新的一天即將到來,車道堵塞,車輛迅速地填滿主干道路的景象再有一個小時就會重現。
在太陽從泰晤士河的河面上升起之前,郊區通向倫敦的道路上已經塞滿了馬車、運送貨物的推車和為了生計而忙碌的男男女女們。
他們頭上頂著沉重的水果籃,從幾英里外的富勒姆或者泰晤士河西南的蔬果園出發,邁向皮卡迪利廣場,途徑格林公園,朝著考文特花園市場走去。
人群之中除了菜農和小商販以外,還有許多仰仗早市生活的人。
咖啡攤的攤主肩上挑著裝咖啡罐的擔子,小罐子里的炭火燒的旺旺的,火光在逐漸消散的夜色中閃爍著。
屠夫的輕便馬車嘎吱嘎吱地經過,緊隨其后的是往來于城市與郊區的公共馬車,男人們擠在車里睡眼惺忪的打著盹,再往后便是釀酒商手下又高又壯的車夫了,臟兮兮的夾克和皮褲以及頭上的紅色軟帽是他們的標志性扮相。
雖然大伙兒都一股腦的在往市區趕,但是考文特花園市場最早出現的人永遠是咖啡攤的攤主們。
在歐洲大陸,居家開伙絕對是比在外用餐更加經濟實惠的選擇。
但是別忘了,這里是倫敦,因此這里的情況與歐洲截然相反。
倫敦的多數工人都住在狹窄的公寓單間里,沒有自己的房子。雖然他們可以使用公用廚房,但大部分人最多只會用房間里的壁爐,在上班前把水燒上。在家里沒人的時候燒火是非常奢侈的,這不僅費錢,也費時間。
在工人階級的住所里,水向來是稀缺商品,雖然倫敦已經出現早期的商業水務公司了,但是這不代表每個人都能享受到自來水服務。
因為并非所有房子里都有自來水管道,而即便是那些有管道的人家也未必會經常飲用自來水,比如亞瑟,他就從來不喝家里的自來水。
這并不是因為他自從多了個爵士的頭銜后,對于飲料的要求變高了,而是因為倫敦自來水的質量實在是一言難盡。
倫敦市面上的十幾家自來水公司的水源地各不相同,有的甚至直接從污染嚴重的泰晤士河下游取水,而且全都沒有經過現代意義上的凈化,因此其中自然會摻雜不少人類與動物的排泄物、工業廢水乃至于來源不明的尸體等等。
因此,水質參差不齊、污染嚴重在倫敦都屬于常見現象,更糟糕的是,即便品質已經差到家了,偏偏水供應還經常不穩定,有時甚至一周只有幾個小時的供水。
像是亞瑟這樣在倫敦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深受其害,更別提那些連自來水都喝不上的工人們。
對于工人家庭來說,最近的水源是街頭的水泵,但是這些水泵與自來水服務同樣優秀,也是一周只有幾個小時的供水時長。
而工人家庭又普遍缺乏儲藏空間,飽受害蟲侵襲,只能買得起少量食物,這些因素意味著,過夜儲藏食物甚至茶葉都不容易。因而工人們在一覺睡醒后,選擇在上班路上喝杯熱茶、吃口早餐幾乎也就成了必然選擇。
咖啡攤的攤主們也都知道,在黑暗和寒冷的倫敦清晨起床后,顧客們最看重的是咖啡和茶水的溫度,然后才是濃度和甜度,得讓他們的手被杯子焐暖,身體被滾熱的茶水激活,這樣子你的生意才能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