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雖然大部分咖啡攤都非常簡陋,有些是一張板搭在兩個鋸木架上,有些是手推車上裝著板凳、臺子,但是無一例外的,攤主們都會在攤位前擺上一個火燒的旺旺的炭火爐,有條件的甚至會裝備上一座外接銅龍頭的小型錫制熱水鍋爐。
如果攤位上再能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帆布帳篷那就再好不過了,帳篷里點上燈,桌上蓋著布,在上面擺滿杯子和碟子,再取幾個最大最氣派的碟子擺上面包、蛋糕和黃油。
就這樣,不出十五分鐘,一個19世紀倫敦網紅咖啡攤就能準備好迎接顧客了。
攤主剛剛把東西陳設好,還不等喘口氣,便看見有客人撩開帳篷的門簾走了進來。
這位客人披著一件厚呢斗篷,手中拎著一把黑色的橡木手杖,他摘下手套,坐在攤位邊的木凳上,拍了拍斗篷上的霧珠,熟練地招手點餐:“一杯紅茶,一份兩薄。茶要滾,面包要焦。”
兩薄是咖啡攤上最暢銷的套餐,也是工人階級的最愛。
兩片薄薄的面包夾著黃油端上了桌,別看分量不大,顧客們可全指著它們滿足一早上忙碌工作的能量呢。
這樣一份套餐,在西區和金融城售價一便士。但是如果是在西印度碼頭,則要便宜上50%。
“早安,先生。”攤主笑了笑,轉身用一把破舊銀夾將一塊還冒著熱氣的面包從炭火邊取出,放到瓷盤上,再舀上一小塊黃油:“今兒的黃油是昨晚上才送來的,我們鄉下的奶農自己打的,不摻水。”
亞瑟接過瓷杯,茶水熱得燙手,正合他的意。
左右無事,攤主站在一旁和他聊起了天:“您這是剛下工,還是待會兒接班?”
自從離開蘇格蘭場的一線,不再需要值夜班后,亞瑟已經好久沒聽過“下工”和“接班”這兩個詞兒了。
不過倒也不怪攤主會這么問,因為這個點會光顧咖啡攤的,一般只有下夜班和上早班的工人,當然,偶爾也會碰見幾個巡夜打更的條子。
亞瑟輕輕點了點頭:“一會兒接班。您這是剛出攤?”
攤主樂呵呵地笑了笑,手上也沒停著,給旁邊新來的顧客斟著水:“哪能說是剛出攤啊!像我這樣的,天還沒亮就得起來燒水,不然來晚了,攤位都給搶了去。現在倫敦這攤口子,可是比剝橙子還緊俏呢。”
“今天的人氣看著不錯。”亞瑟用匙子攪了攪茶水,望著帳篷外漸漸多起來的人影:“多半是因為昨晚的那場風停了。”
攤主順著他的話頭接道:“可不是嘛,一到暖和點兒的天氣,菜販子就好干活了。這天要是一結冰,菜都凍成石頭疙瘩,賣也賣不出去。”
亞瑟看到帳篷外邊站著兩個衣著單薄、身材纖弱、眼中滿懷期待的年輕工人,于是便開口沖攤主打了聲招呼:“煩請給那兩位先生來杯熱的,賬單記在我這里。”
攤主正將茶壺放回炭爐,聽見亞瑟的話,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好嘞,先生。”
沒有特別的贊許,也沒有出聲規勸,而是像看見了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情,因為這種情況基本隔三差五就能見到一次,算是咖啡攤上的一種“潛規則”。
雖然光顧這里的基本都是沒什么錢的工人階級,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倫敦工人好像普遍認為,給那些更困難的人買杯熱茶也不會讓自己變得更窮,所以如果哪天心情好,誰都有可能會請那些正巧手頭吃緊的倒霉蛋喝一杯。
只不過對于亞瑟來說,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咖啡攤請別人吃東西。
這倒不是因為他吝嗇,而是因為從前他來的時候都穿著蘇格蘭場的制服,警察在街頭從來都是不受歡迎的,尤其是你還可以經常在這里碰見許多從事不法工作的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