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蘇格蘭場前的廣場便已聚起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十月的霧氣如同灰色的綢布掛在倫敦街頭,帶著泰晤士河的水氣與威斯敏斯特宮燒焦的氣味。
八點整,蘇格蘭場的警鐘未響,但警官們卻已就位。
《送羅伯特·卡利警官》,1834年《泰晤士報》10月11日刊
一排接一排的警官從蘇格蘭場中魚貫而出,他們每個人都佩戴著黑緞臂章,制服熨帖,馬靴擦得锃亮,連警徽都在低垂日光下泛出冰冷的微光。
上百位身著藍黑制服的警官們在蘇格蘭場門前列成方陣,沒有儀仗隊、沒有喧嘩的鼓點,只有一排排舊皮靴輕觸青石板的節奏和風中獵獵作響的綬帶。
對于警察來說,休息日向來是奢侈的。
雖然按照蘇格蘭場的內部規定,警員們每個星期都有一個休息日,但實際上,由于警情頻出、案件繁多,他們經常會碰見一連幾個星期都排不上一個休息日的情況。
打個比方,就拿那位肖像畫掛在蘇格蘭場的爵士來說吧,在1832年議會改革期間,他曾創下過連續工作54天的蘇格蘭場記錄。遺憾的是,由于不可抗力的影響,這項紀錄被迫終止在了1832年6月6日。
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亞瑟的這項記錄在僅僅半年后,就被一位來自刑事犯罪調查部的警官打破了。
雖然蘇格蘭場的警官們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過連續工作兩個月的記錄,但即便如此,他們的休息日依然是一筆很寶貴的財富。
而能讓這些本該躺在床上睡懶覺的先生們穿戴整齊、按時來到工作地點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是蘇格蘭場的警官,是羅伯特·卡利的同袍。
“向您報告!人員全部到齊,143名警員,一人未缺!”
羅萬廳長接過警務秘書遞來的點名冊,目光一掃,旋即合上名冊,扔到了秘書懷中。
這位蘇格蘭場的首任長官干凈利落的翻身上馬,沉甸甸的份量壓得他胯下的棕馬打了個響鼻。
羅萬回頭望了一眼列隊整齊的警官們,冷冷的一揮手:“向圣馬丁教堂,出發!”
圣馬丁教堂,這座坐落于特拉法加廣場附近的教堂,雖然它的主墓地不大,也不像是威斯敏斯特教堂和圣瑪麗教堂那樣埋葬過艾薩克·牛頓、杰弗里·喬叟、威廉·皮特父子等顯赫人物以及英國的歷代國王。
但是,這座接納了許多中下層市民的教堂對于蘇格蘭場卻有著與眾不同的的意義,因為這里是他們加冕皇家頭銜的地方,是蘇格蘭場的象征死而復生的地方。
換而言之,圣馬丁便是蘇格蘭場的威斯敏斯特和圣瑪麗教堂,能在這里下葬是蘇格蘭場警官的專屬榮耀,遺憾的是,截至目前,此等榮耀只有羅伯特·卡利警長一人獨享。
這支由蘇格蘭場百余名警官組成的長隊,緩緩穿過晨霧彌漫的白廳街。沒有鑼鼓聲,沒有馬蹄跳動的節奏,只有靴底與石板的輕微摩擦。
警隊前方,羅萬廳長與兩位騎警策馬領隊。
沿路,越來越多的行人駐足,有人摘帽致意,還有人只是靜靜低頭。
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并不認識羅伯特·卡利,從未與他打過交道,但他們從過往一周中的報紙上不止一次讀到了他的名字,以及那些不能忽視的副標題——他死時未持槍,僅執警棍,與此同時,羅伯特·卡利警長也是當晚唯一一位沒能站著離開冷浴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