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內的掌聲尚未散盡,維多利亞卻已緩緩起身。
剛剛起身的時候,她的臉上還能看得出幾分緊張,然而走了幾步之后,她的面色就已經恢復如常了。
她沒有仰望祭壇,也沒有回頭示意,而是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沉靜,直直地走向前方的講壇。
不是站在講壇之后,那是牧師與政治家常常站立的地方,而是站在它的前方,她選擇了一個既非祭司也非權力者站立的地方。
在十字架的陰影下,她舉目四望。
警官們一個個腰桿挺的筆直,他們滿臉肅穆,表情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但是從這群鐵漢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卻看得出——他們對英國未來的女王陛下寄予厚望。
市民們的議論聲也漸漸小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這位名字常常出現在報紙標題的公主殿下。
雖然去年夏天有不少威爾士和英格蘭南部的居民都在那場王儲的全國巡游中睹見她的真容,但是對于倫敦市民來說,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家住肯辛頓的公主究竟是長得什么樣。
她的面容帶著少女的圓潤,五官卻已顯露出那種不動聲色的清晰輪廓。略顯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線條柔和的嘴唇,仿佛一旦閉上,便會拒絕一切虛飾之言。她的眼睛很大,看起來和她母親一樣,然而卻帶著一股意外的凝重,就像是尚未解凍的湖泊,晶瑩、清澈,但也深藏。
維多利亞站定位置,微微抬頭,目光從警官的方陣上輕輕掠過,又越過教堂的木質長椅、祭壇兩側的柱影,終于在右側一根石柱的陰影下,停住了。
那兒站著一個人,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晨禮服,未佩任何軍飾,也未佩任何勛章,只在左臂挽著一雙潔白的手套,右手垂在身側,像往常一樣安靜地握著那把漆黑的長柄雨傘,福克斯牌的。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這位活動策劃者并未站在人群前排,也未靠近王室賓位,而是與記者、警官和一些晚到的紳士們一同站在那教堂最外側的拱廊下方,刻意避開了光線,又好像特意守在那兒。
亞瑟沒有做多余的動作,也沒有露出夸張的表情。
他只是像平日課堂上那樣,微微一頷首。
不是命令,不是鼓勵,也不是恭維,而是一種極為熟悉的確認:你可以說下去,因為你已準備好了。
維多利亞的眼神輕輕一動,整個人的氣質卻仿佛在一瞬之間完成了轉變,就好像臺下沒有觀眾,就好像她又回到了肯辛頓宮玫瑰廳的課堂上。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