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我,也說幾句。”
她沒有報上身份,沒有用“我以王儲之名”來標榜自己,只是用最平實的口吻闡述事實:“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站在這里,因為我既不是大臣,也不是作家,更不是國王。我沒有資格為一位英雄下定義。作為一個孩子,作為一個姑娘,我也不懂什么是榮耀、責任或犧牲的全部意義。我甚至不認識卡利警官,我沒有和他說過話,也從未在花園里遇見過他。但是,我知道……”
她的聲音沒有提高,吐出的第一個音節,帶著少女獨有的輕顫:“他是為了保護我們而犧牲的。”
她的聲音仍在教堂中回蕩,但人群中已經起了細微的變化。
站在走道邊的警官中,有人低下頭看著自己纏著黑緞臂章的手臂,指節繃緊發白。也有人望向那對孤零零站在花壇邊的卡利一家,眼中有光,卻又不肯讓它輕易滑出眼眶。
那些坐在后排的市民本來只是來看熱鬧,甚至有人曾經嘀咕過“公主有什么好說的”,但此刻,他們一個個直起了背,有的男子摘下帽子按在胸口,有的老婦人悄悄從斗篷下拽出手帕,默不作聲地拭著眼角。
維多利亞輕輕頓了一下,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聲音是否真的傳到了教堂的每一個角落,然后才繼續開口。
“他并不是為了我個人而犧牲的,我知道。可我想說的是,如果一個人愿意在危險面前站出來,為了他并不認識的人、為了一座不是他出生的城市、為了一些他永遠不會收到感謝的家庭,那我認為,他就配得上被稱為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不需要別人為他豎雕像,也不需要別人歌頌他。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喊口號,不求回報。他可能會害怕,但他沒有離開他應該所處的地方。”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或許是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沒有演講經驗的維多利亞聲音有些發緊,但她沒有停下:“我,我也很害怕。”
這句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教堂里的氣氛驟然一變。不僅僅是因為驚訝,而是因為這句話說的太坦誠了,以致于不像是出自那些經常向民眾標榜自身勇敢、有擔當的王室成員之口。
“前天,當我站在肯辛頓宮,看著威斯敏斯特宮的火焰升騰到夜空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站在窗邊,看著那些熟悉的塔樓,一點一點的倒塌,看著火舌卷著屋頂上金色的十字架,看著從來都不會說話的鐘聲,也像是被燒痛了似的沉默不響。”
這句話擲地有聲,就連站在后排,見慣了各種華麗辭藻的艦隊街記者們都不禁抬起了頭。
更前方一些的位置,萊岑夫人眼角微紅,她在胸前輕輕劃了個十字架,似乎是在為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做禱告。
肯特公爵夫人則低垂著眼簾,那一直握著手套的手終于稍稍松開。
她看過維多利亞的演講稿,甚至一度懷疑這份稿子是否寫的太過樸實了。如果不是考慮到這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和阿爾弗雷德·丁尼生共同修改的結果,她甚至打算讓康羅伊重新起草。
但現在看來,這份演講稿的現場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那天晚上,我看到媽媽坐在壁爐前的火光中沉默不語。她的影子落在墻上,被火光拉得很長很長。我問她:是不是連最堅固的房子也會被燒光?她沒有回答,只是把我抱緊了。”
維多利亞抬起頭:“火災過去了,可我心里的害怕還沒過去。第二天,我跟著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去看了威斯敏斯特宮的火場。石頭像是哭干了眼淚,木梁都燒成了空殼,空氣里還殘留著夜里的焦味。但比這一切更讓人難受的,是我看見了站在廢墟邊的蘇格蘭場警官。他們忙活了一整夜,臉上全是灰,眼里全是疲憊,可他們還在現場。沒人命令他們這么做,他們只是留下來,就像是羅伯特·卡利警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