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外交部說他們幾點到,那基本都會提前半小時左右到場等候,絕不可能讓客人久等的。
尤其他還是外交部專門發文從彼得堡調回來的隨員,一般來說,這都是提拔的前兆,而且外交部還專門在信里說,讓他在海關辦事處旁邊候著,這……他們總不能把這茬兒忘了吧?
布萊克威爾心里這么揣度著,可他等了半分鐘,身邊經過的只有一輛印著“東印度公司”標記的貨車,一輛海關的高邊馬車,還有個水果小販推著獨輪車,從他面前歪歪斜斜地晃過去了。
“或許他們真把我給忘了。”布萊克威爾半開玩笑地想著:“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調整了一下帽檐,對著海關辦事處旁邊的商店櫥窗照了照自己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頭發略亂,領子有點歪,胡茬也有幾天沒打理了。玻璃里的自己看上去就跟個躲兵災的難民似的,或許這副形象能唬住俄國小城的九品官,但是在白廳那幫紳士面前,未免寒酸得太明顯了。
要是他以這副打扮直接走進唐寧街15號,那些高級文官準得以為他是來要飯的,如果讓常務次官約翰·白克豪斯爵士瞅見,那……
布萊克威爾心中膽寒:“算了,先找個理發鋪拾掇拾掇吧。不修整一下,這像什么樣子?”
布萊克威爾剛要動身,便聽見一陣馬蹄聲傳來,聲音由遠及近,他循聲望去,只見街角忽然出現了一輛老福頓車。
《19世紀典型的phaeton馬車》
老福頓在嘎吱吱地駛近,車身舊得幾乎要散架,車篷斑駁,一角還釘著塊臨時補丁布,車輪的鐵圈咔咔作響,像是隨時會飛出去似的。
布萊克威爾本能地皺了皺眉毛:“上帝啊!這是哪個做貨運的,也太寒顫了點……”
他正打算移開視線,重新拎起皮箱另尋他處,哪知道,那輛破車突然在他面前一頓,車夫壓著嗓子喊了一聲:“亨利?是你吧?”
布萊克威爾一愣,他瞇起眼一看,只見那坐在車篷下的家伙居然是個熟面孔,那個總愛把牛皮文件袋夾在腋下、說話前喜歡抿嘴笑的喬治·奧斯汀,和布萊克威爾同年進入外交部的老同事。
“喬治?”布萊克威爾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你……你這是不在外交部干了?出來自謀生路?”
“說什么鬼話。”奧斯汀笑著跳下馬車:“你還真以為外交部窮到雇不起人了?我是特地來接你的。”
“來接我?”布萊克威爾拎著皮箱往車上一瞥:“可你這車……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拉水果的。”
奧斯汀滿臉無奈地攤手:“你以為我愿意?這不是新首相的好政策嘛。”
“你說羅伯特·皮爾?”
“除了他還能有誰?”奧斯汀一邊幫他把皮箱放上車,一邊咂摸著嘴:“他上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減政府支出,要求各部門務實節約,咱們外交部這樣的頭面部門自然得帶頭響應。”
“所以你們響應的方式是讓我坐這破車?”
“你該慶幸自己還有老福頓坐。”奧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調侃半是寬慰道:“你的委任狀上寫的是使館隨員,又不是公使閣下,沒給你派那種鄉村大篷車就不錯了。”
布萊克威爾也知道生氣沒用,他憋屈的一屁股坐進那咯吱作響的座椅,嘴里還忍不住吐槽道:“隨便從棺材鋪里拖一口棺材出來,都比這車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