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與單音子談過之后,殷福輾轉反側了一夜,于次日清晨下了山。
他這輩子從未這樣匆忙趕路,山路驚險,統共摔了八跤,兩次差點跌入山崖。
山腳下鎮子口遇見恰好遇見了殷達,殷達見他一身泥濘,神色匆忙,忙拉住他,問他這是干什么去了。
殷福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徑直而走。
殷達在他身后嘿嘿一笑,倒也沒有追上來。
再往前走幾步,又遇見了殷壽家的管家殷交,殷交上前熱絡地同他打招呼,但他依然冷著面孔,不說一句話,只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殷交當然乖乖地退下,看著殷福那具像是同猛獸搏斗過般的背影,駐足原地,久久都沒有眨過一次眼。
殷福改走小路,專挑原來楊姓人空房子之間的小巷穿行,終于在午后,回到了自己那建在祠堂山之下的家中。
推開門,老婆和大兒媳二兒媳正在院中勞作,兩名孫兒則在一旁玩耍,幾人看見殷福這般模樣,一下都擁了上來,卻又被殷福厲聲喝退。
殷福吩咐老婆燒水,準備沐浴更衣,接著便徑直來到自己的書房。
殷福的書房建在整幢房子的角落,與大房子隔開,是殷福平日里最為私密之地,除了他老婆,其余人根本不敢接近。
殷福掏出鑰匙,解開兩把鎖,進去后,又將門反鎖上。
再將窗戶關上,蒙上兩張羊皮,屋內頓時暗如黑夜,他點上一盞小燈,也不急著脫下臟衣,反而先脫了靴子,倒出一物。
這物件往地上一滾,發出叮當當的聲響,驚得殷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了安全之地,這才將從昨夜到現時憋的一口長氣重重地吐了出來。
他將地上那物件捏在指尖,又攥到掌心,好好感受了一番它的溫度、質感,然后才緩緩將手移動到燈下,徐徐展開五指,將這個物件完全展露在燈光之下。
那是另一粒金豆,也正是昨夜葫蘆頭手心的那一粒。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么珍貴的東西,單音子方士居然這么輕易就送給了他。
方士還說,這東西與你有緣,但是緣玄之道,又分善惡,還請慎擇其心,莫負天機。
殷福當時一下有些迷亂,尤其是接過金豆之后簡直如遭電擊,那時候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今我亦是擁有兩枚金豆之人。
——我才是那位命途選中之人。
他攥著金豆,辭別單音子,準備回到客房休息,在一個轉角處卻看見赤腳站在他門口探頭探腦,他沒有聲張,一直等到赤腳離開,這才放心進入房間。
但是他卻不敢將燈點上,將手心這枚金豆細細端詳。
不僅在化陽觀不敢,甚至于第二日一早告別赤腳后的下山途中,依舊是不敢,他將金豆藏于靴中,所以才會走得跌跌撞撞,一路上吃盡苦頭。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里是絕對安全之地。
這一枚金豆,當然也是黃金天材,也經過雕琢,大致的模樣,也是一只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