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東林更隱秘,也更危險。”
朱瀚勒住韁繩,望向遠處白墻黛瓦間若隱若現的學塾,“李景雖死,但太后當年借‘云中鶴’埋下的暗線,早已滲入這些書院。他們今日捧你為明君,明日便可罵你為暴主——殿下可愿做那任人涂抹的泥胎?”
朱標攥緊韁繩,指節發白:“王叔教我。”
朱瀚卻未答話,只揚鞭指向城南:“去寒山書院。”
寒山書院依山而建,門前古柏參天。
朱瀚與朱標剛下馬,便見一青衫老者迎出門來,正是書院山長陸九淵。
此人須發皆白,卻步履如風,拱手時袖中隱有松香:“王爺、殿下駕臨,寒舍蓬蓽生輝。”
朱瀚虛扶一把,目光掃過陸九淵腰間玉佩——那是一塊元代官制的青玉玨,此刻卻堂而皇之地懸在明服之上。
他心中冷笑,面上卻笑道:“久聞陸山長通曉經史,今日特來討教。”
書院正堂,茶煙裊裊。陸九淵捧出《鄉賢錄》與《大明輿地志》兩卷書冊。
言辭懇切:“殿下請看,此乃江南士紳聯名所書的《萬民書》,言及江南賦稅過重,懇請朝廷體恤。”
朱標接過書冊,指尖卻觸到夾頁中一張薄如蟬翼的絹帛。他面色微變,正要細看,卻聽朱瀚忽然輕咳一聲。
“陸山長可知,本王最厭何物?”朱瀚端起茶盞,茶蓋輕叩盞沿,“一是故作高深,二是……欺君罔上。”
陸九淵神色一僵:“王爺何出此言?”
朱瀚忽然將手中茶盞重重一放,茶湯四濺:“元代青玉玨配大明官服,陸山長好大的膽色!更遑論這《萬民書》里夾帶的《討元檄文》——你以為本王認不出李景的筆跡?”
堂中驟然死寂。陸九淵踉蹡后退,撞翻了身后書案。
朱標猛地抽出絹帛,只見其上血書赫然:“驅逐韃虜,復我漢統”,落款處竟蓋著“云中鶴”的暗印!
“王叔,這……”朱標聲音發顫。
朱瀚卻已起身,廣袖翻飛間,暗衛如鬼魅般涌入堂中:“陸九淵,你借書院之名私通前朝余孽,更妄圖以《萬民書》裹挾太子——該當何罪?”
陸九淵癱坐在地,忽然癲狂大笑:“朱明不過竊國之賊!我等讀書人,自當為天下正統……”
話音未落,朱瀚已抬手止住暗衛:“押入詔獄,留他一口氣——本王要他親眼看著,何為真正的‘正統’。”
回程馬車上,朱標望著窗外細雨,久久不語。
朱瀚將一卷密冊拋入他懷中:“江南書院共七十二家,像寒山書院這般藏污納垢的,至少有三成。殿下可知本王為何不直接查封?”
朱標翻開密冊,見其上密密麻麻記載著各書院與朝中官員的往來:“王叔是想……放長線?”
“不錯。”朱瀚指尖輕點密冊某頁,“刑部侍郎韓明之女,嫁入蘇州徐氏;戶部主事周彥,其母族與白鹿書院交好。殿下若要動書院,便要先斬斷這些暗線——明日你便以‘代天巡狩’之名,召江南六州知府入行轅。”
朱標握緊密冊,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王叔是要我當著他們的面,燒了這《萬民書》?”
“不。”朱瀚忽然勾起唇角,“你要當著他們的面,將《萬民書》與各州賦稅賬冊并置,再問一句:‘諸位大人,可愿與本王共閱?’”
朱標怔住,隨即恍然——那些賬冊中,早已被朱瀚安插的暗線做了手腳,稍一比對便能戳破《萬民書》的謊言。
此舉既顯太子仁德,又震懾群臣,更將書院與官場的勾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王叔……好計。”朱標垂眸,聲音卻有些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