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頭也未抬,似已料到:“他在何處?”
“仍在講壇之后的聽梧齋外,未曾離去。”王縝略作停頓,又輕聲道,“說是,欲等陸文昭整理出首日紀要,親自過目。”
朱瀚終于將鎮紙輕輕擱下,眸色如深潭般微微蕩漾,道:“喚來顧清萍,一同隨我去。”
王縝領命而去,不多時,顧清萍挽發束素,裙裾如煙,步履無聲地自偏殿而至。她入內見朱瀚,輕聲喚道:“你不歇息?”
朱瀚微一頷首,抬手示意隨行。
夜已深沉,聽梧齋之外卻燈光明亮。
小閣前,朱標正端坐石階,手中托著一卷草書,一旁茶盞已涼。他雖著便服,但眉宇之中仍藏不住一股自持的清剛。
陸文昭立于燈下,衣衫微濕,顯然曾入雨中巡視,言語間帶些疲意:“殿下,這是今日講壇摘錄所成,草草成篇,或有不妥之處,望殿下指正。”
朱標卻未即接,只抬目看他,聲音清朗:“你所錄,為真者否?”
陸文昭一怔,旋即肅然道:“一字不妄。”
“那便好。”朱標輕聲笑了笑,伸手將書卷接過,拂開一頁頁,燈下紙面洇墨微暈,竟也有幾分動人之致。
朱瀚一行至近前,見此情形,腳步放輕。顧清萍卻先一步趨前,笑道:“太子殿下竟連夜讀書,莫不是怕筆下人不如人耳之言?”
朱標抬頭,見幾人至,起身行禮:“皇叔,清萍。”
朱瀚止他禮:“夜深不眠,可為誰勞心?”
朱標笑中帶些倦色:“今日聽講,忽生感慨。自古言道‘學為君道’,可何為‘君’,又何為‘道’,卻無人能細述明白。于是想聽聽文昭之筆,是否能理出幾分頭緒。”
他話音剛落,陸文昭已低聲道:“殿下所問,陸某不敢妄言,只能記所聞、錄所思。他日若能成編,或可助學者重溯講壇之源。”
顧清萍倚于廊柱,眸光溫婉:“你這是要重起太學遺風,喚回昔日士林之氣?”
朱標輕輕一笑,語氣卻帶一分肅穆:“不是喚回,而是存一脈。太學曾廢,士子可散,然求道之心不可斷。東宮講壇既起,便不可再隨風起落。”
朱瀚靜靜聽他言辭,終是低聲道:“標兒,你已知風向,但未識風急。”
朱標愕然抬眸,只見朱瀚面容淡然,語氣如常,卻有一股從容鋒利之氣直刺人心:“如今講壇雖盛,卻未必人人欽服。你傳仁政之聲,是為民之福,卻未必為士人所樂。”
“有理者,士人未必信;得人者,士人未必敬。”
顧清萍輕輕一笑,似乎是要緩和氣氛:“殿下此言,于今夜聽來,未免太重。”
朱瀚卻不回頭,只看著朱標道:“這世上,最難得的,不是能講理,而是能得人心。你今日立講壇,得名士、收士子,此為好事。但須記住,士之所向,變于一念;天下之心,動于微風。”
朱標默然不語,半晌后,才輕聲道:“皇叔可有良策?”
朱瀚緩步前行,踏上玉階,聲音仿若從風中飄來:“講壇不缺名聲,缺的是火種。你教士子,教他們如何治世?不如教他們先讀人心、寫人事。”
顧清萍在旁接道:“人心易冷,唯記之不滅。”
她語畢,轉眸看陸文昭:“你可愿擇一日,將講壇所紀之文,朗誦于士人之前,不為述功,只為溯源?”
陸文昭拱手深揖,語聲堅定:“文昭愿為墨筆之役,替東宮守此心。”
朱標聞言,目中有光漸現,緩緩點頭:“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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