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一怔:“井?”
“火照人,井養人。火能救一時,井可養一世。”他說著,緩緩走入夜幕,“孤要這些策士,燒得一地之后,還能挖出水來。那才是真策。”
兩月后,南郡臨水鎮,問外臺初設,荒草為席,破棚遮風。
林復帶五人而來,無號召、無講席、無文榜。
第一日,無人問津。
第二日,一名老婦偶然路過,坐下聽他言“策可止饑”。
第三日,一個少年因他講“策能斷冤”而駐足。
七日之后,草席上坐了十二人,圍成半圓。
林復起身,開口講第四策——《策之賤起》。
“若策要等鐘鳴鼓響,便是貴人之策。真正之策,起于地上,講與卑微者聽。”
十二人靜默無聲,仿佛聽進心底。
這時,鎮東一間破廟中,一名老者緩緩起身,低聲道:“今日講得,是火里撈出的策。”
老者正是前東城翰林院編修,策壇舊主,流落至此已五載。
他緩緩走近,跪拜一禮:“林先生,愿為你‘問外臺’記第一策錄。”
林復目光微動,扶他起身。
遠處,正有百姓沿田埂而來,一邊走一邊問:“今日講策沒?”
林復站在臺中央,身影被拉得修長,臺下聚集的人群如潮水般起伏,他們的目光不再僅僅是信任,更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敬畏。
“林先生今日不講策嗎?”一名布衣老者拄著拐杖走上前,聲音微顫,卻透著幾分急切。
林復望了他一眼,神情中卻無往日的從容:“今日不講策。”
他頓了頓,似是思量了片刻,隨即又補了一句,“明日也不講。”
人群轟然,竊竊私語四起。
“莫非林先生遭了壓制?”
“是不是官府不容?”
“他為咱們百姓說話,莫不是有人看不得了?”
林復一言不發,只靜靜看著人群。
然而林復心知,這風潮刮得太快,未免太猛,而風暴來臨前,往往最是寂靜之時。
他轉身下臺,衣擺掃過階下塵土,望著街角一個靜立的身影。
那人不過二十出頭,身著錦衣,不似南郡土著,眉眼清俊,站得筆直,如一桿竹槍。
他目光沉穩,待林復靠近,微微一禮:“林先生,家主有請。”
“你家主是?”
那人不答,只遞出一枚雕有“楚”字的玉佩。林復微微動容,心中已然有數,轉身道:“請帶路。”
穿過南郡老街,二人來到鎮外一處竹苑。沿路皆是綠竹婆娑,幽香彌漫。
林復被引至一座靜亭之中,只見亭內一人負手而立,背對而立,青衫勝雪,氣度非凡。他不用轉身,林復已知來者何人。
“大明燕王,朱瀚。”他低聲道,語中頗有幾分試探。
朱瀚轉過身,含笑點頭:“果然名不虛傳,林復。”
“王爺竟親至南郡?”林復抱拳,躬身一禮。
朱瀚微抬手:“此行不為巡視,不為朝政,單為你一人。”
林復心頭一凜,卻不露聲色:“草民愧不敢當。”
“你在問外臺講策三月,雖無一紙政詔,卻引得百姓歸心,甚至連商會、鄉紳、士子皆受其感化。策者,有行之力,是以能動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