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走近一步,盯著他的眼:“你既有此慮,便更要慎選人。那陳鶴鳴,可堪一用?”
朱標沉吟片刻:“他志氣有余,鋒铓太露。可堪為一槍,不堪為一盾。”
朱瀚微微一笑:“你倒看得清。”
“我畢竟不是你。”朱標語氣平靜,“不能凡事以勝負計。”
朱瀚凝視他良久,忽而一嘆:“但愿你這份仁心,不被世道消磨。”
次日,東宮傳召通文社試講,諸生集于太學西堂。
陳鶴鳴亦在其中,眼神沉靜,不卑不亢。
講臺上立一人,青衣,束發,手執竹簡,正是朱瀚所選“書局講使”——章惟中,原為翰林修撰,才學通達,氣度翩翩。
他手拍簡面,淡然啟口:“今日一題,‘為君之道,在于寬仁乎?在于剛決乎?’諸位請論。”
諸生嘩然,有人低語:“此題分明指東宮。”
“正是,若答‘寬仁’,恐為阿附;若答‘剛決’,又恐忤上。”
“此題鋒利,非得其道,必被記恨。”
陳鶴鳴卻面不改色,起身拱手:“學生愿先答。”
章惟中點頭:“講。”
陳鶴鳴步上講臺,目光一掃:“寬仁與剛決,非對立也。仁者不以義廢法,決者不以情滅理。為君者,當知何時寬,何時斷,此之謂‘權衡’。”
他頓了頓,沉聲道:“東宮仁厚,行事有度,非寬之誤;若輔之以法以才,以忠直之臣佐之,則仁中有骨,柔中有剛。君不獨為決斷者,亦為容眾者。”
章惟中點頭,神色未動,卻在筆記上一筆重畫。
臺下諸生低聲議論:“此言進退有據,不露鋒芒,實為妙言。”
陳鶴鳴講罷而下,朱瀚于簾后默然注視,眼中多了幾分贊賞。
“此子可為‘行局之用’。”他低聲對一旁隨侍言道,“讓他入京職坊署,主文案調理,再以三月察其行。”
三月后。
東宮內,朱標再召朱瀚,眉目間多了一份從容。
“皇叔,那三局已成雛形,文社初開,人局正整,行局亦漸顯績。”
他手捧冊卷,“通文社收錄三州三十六人,皆可用之才。”
朱瀚略一點頭:“通則必散,散而后聚。下一步,你當親臨其地。”
朱標一愣:“親自出京?”
“是。”朱瀚指地圖一角,“去洛陽、去曲阜、去雁門。洛陽是天下文脈之根,曲阜是儒門正統之源,雁門則人多讀書、世代清白。你若能與三地學子晤言講理,便是真正得人心。”
“可父皇……”
“你父皇若知你志在天下,而非一宮之地,必喜而縱之。”朱瀚眸中浮光暗動,“但他不會給你多長時間。”
朱標沉聲道:“三月之內,我必歸京。”
朱瀚看著他,眼中忽然柔了些:“朱標,我愿你出走一遭后,能真正明白:你不是因為是太子才得人心,而是因為你配得上太子這個位置。”
數日后,金陵風暖,御街花開。天未明,朱瀚便立于望江樓前。
他神色平靜,眸子深邃,宛如江水之底的潛流,不言語,卻動人。
忽有腳步聲急,陳鶴鳴快步而來,手中捧著一卷文稿,氣息略顯急促,拱手跪下:“王爺,社中有急報。”
朱瀚未接,只道:“念。”
陳鶴鳴展開卷軸:“曲阜論道甫畢,太子南行途中,于壽州停駐,與當地主簿夜談政務三更。翌日,百姓跪迎五里之外,自發筑道石以示心誠。”
“百姓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