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尚書古文疏證的作者閻若璩寫作此書時還是康熙年間,當時的考據學還沒有完全成熟,所以顏若渠在寫作時只是將自己找到的一百多條疑點一條一條羅列出來,雖然達到了證偽古文尚書的效果,但是在編排上卻還是有些草率。
而王文龍有心促使明代的考據學派發展,于是在寫出閻若璩所給的疑點時將古文尚書之中的各種疑點音韻、訓詁、歷史、地理分門別類的排列。
古文尚書之中的疑點太多了,比如其中禹貢一篇所標注的地名許多都在漢武帝以后才出現。
而閻若璩的這些研究方法在后來的考據學派中,也被發展成考據學的輔助學科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歷史學、地理學、歷算學、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
別的不說,就光丟出這些考據學工作方法,就能讓這個時代的儒家學者震撼不已。
考據學的辦法就是用盡所有手段去研究古代文獻。
歷朝歷代的假文獻和錯誤解釋,在這種全方位死盯的研究之下幾乎沒有逃脫可能。
它們或許在一段時間之內可以自圓其說,但是研究下去就會發現種種錯誤。
沒有一個錯誤或偽造的內容可能做到完美的,要不然是會出現那個時代還沒有的字詞、要不然就是出現了當時還沒出生的歷史人物,或者是用了錯誤的地理、日期計算之后根本不對、不同版本之間互相不符合
只要拼命考據,整個儒家學說的根子都能被掀起來。
更重要的是古文尚書這二十幾篇書是二千余年來公認不可侵犯之神圣寶典,上至皇帝的經筵,下至蒙館課讀沒有一天不背誦,結果突然被發現全都是假造,必然直接打破許多儒家學者的盲目信仰。
用梁啟超的話就是“自古文尚書疏證出來,才知道這幾件傳家寶里頭也有些靠不住,非研究一研究不可,研究之路一開,便相引于無窮不能不認為近三百年學術解放之第一功臣。”
王文龍在館驛之中忙的不亦樂乎,到中午已經把序言寫完,并且把第一卷也抄了大半。
正在這時房門敲響,王文龍讓王平保打開門,就見毛文龍同著汪可受、馬經綸站在門口。
馬經綸一見王文龍就說道“靜觀先生究竟是如何說服我家師父他如今終于肯吃藥了。”
王文龍笑道“我那日沒說勸卓吾先生吃藥之士,只是告訴他是非有定論,卓吾先生當時不屑,但多半思索之后還是接受了些。發現自己活得久一點也是好事,于是就愿意吃藥了。”
聽到王文龍的描述,毛文龍不禁皺眉“我過去還以為自己也是讀書人,現在才知道卓吾先生這樣的名士真個古怪,明明生病還不吃藥,就算是鄉間無知無覺的男女也知道肚痛了要去醫生處討一副藥吃。”
王文龍道“卓吾先生那是心中難過,只怕比胃痛還要難受吧。但也未免太過于悲觀。”
“師父歷經幾十年誹謗,心中苦楚外人實在難以體會。”汪可受頗為理解的說道。
馬經綸點頭說“好在如今李師所囑咐的事情我們弟子已完成,師父心中到底是得些歡喜。”
王文龍和毛文龍一詢問才知道李贄自覺時日無多,所以馬經綸和汪可受今年都在忙碌著為李贄造墓地之事。
墓地選在路水之西的迎福寺,此地靠近房山、石經山,是當年唐代高僧寶積、普化所生活過的地區,李贄頗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