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美跟著沈德符兩人在發掘現場轉了一圈,時間快到中午,于是又跟著沈德符等人去到發掘現場旁邊的村子中。
一行人還沒進村就遠遠的看見一個中年儒生和一個中年婦人在村口相迎。
方大美一見那人就驚喜道“石公,你也在安陽董翁呢”
“玄宰這兩日到開封去了,我便在此處替他守著,黃中請跟我來。”范允臨又指指自己身旁的婦人跟方大美介紹道“這是我家夫人。”
方大美再次拱手道“原來是小淑先生,早有耳聞。”
范允臨字長倩,號石公,萬歷二十三年的進士,曾經當過南京兵部主事和云南提學,今年剛剛辭官,他是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孫,是與董其昌齊名的書法大家,也是被董其昌邀請才趕到安陽來的。
而他身邊站著的是他夫人,名叫徐媛,乃是此時著名的女詩人,和嘉靖年間另一女詩人陸卿子并稱“吳門二大家”,范允臨加早年窮苦,又和徐媛情投意合,于是入贅徐家,后來他才考中進士,夫妻倆的故事成為一段佳話。
徐家可比范允臨家有錢的多,這次范允臨來安陽保護甲骨,妻子徐媛也資助了不少錢財。
這夫妻二人都是此時文壇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方大美是南京安慶府人,和范允臨早就認識,對徐媛的名字也早有耳聞。
方大美跟著范允臨夫妻一起走入村子,發現村中的幾座大宅院都已經被甲骨社包下,甲骨社的學者們還自己籌錢建了干打壘的房屋,里頭保存著一筐筐、一架架出土的甲骨。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甲骨社都是一些文人,于是就雇了村民準備飯食,實物相當簡單,蒸雜糧饃饃、咸菜、野菜醬,文人們一邊吃著干糧,一邊互相研究討論甲骨文內容,還有人一手干糧另一只手還拿著小毛刷忙碌著清理甲骨的工作。
方大美也到灶下拿了一份饃饃和咸菜,邊走邊吃,問范允臨道“既都是有文彩的仕人到此,為何招待如此簡單”
范允臨老實回答“發掘甲骨需要大量錢財,保護甲骨又需要起大屋,社中錢緊,實在沒有能力招待好吃食。”
方大美奇怪道“甲骨做成拓片留樣即可,既方便翻看,又可以發賣拓片掙錢,以補虧空,有了拓片,保護之事也可簡化了。”
范允臨聞言卻搖頭說道“之前社中也有此等建議,但我們嘗試后發現拓片對于甲骨損傷太大,且拓片所能研究的內容終究不比用真實甲骨作研究,是以現在社中人發現還是要保護好挖出來的甲骨才是最佳。”
方大美好奇“有這樣說法”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拓印對于文物是會造成損害的,想要拓印出細節完整的拓片,光用清水不行,行家都得學會熬白芨水,這東西可以使得紙和文物之間的縫隙盡量小,但是對文物表面也會有腐蝕作用,即使只是用清水拓印,干濕交替對于脆弱的文物也有損害,石碑這種文物拓印個一兩百次或許還看不出問題,但甲骨文相比之下就太脆弱了,多拓印幾次多半就要開裂。
后世文物保護部門也專門出臺規定禁止拓印石刻文物,要是拓印損傷小,一份好拓片的價格也不至于炒到那么高了。
而且不是新世紀以后拓片價格才被炒上去,早在七十年代一份質量較好的龍門十二品的拓片就是領導人和隨行人員身上的錢湊在一起都買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