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初庭哂笑道:
“不錯,我行事酷烈,雍靈…雍靈被我教著修了『東羽山』,實則是為了脫離江南,他很爭氣,終究功虧一簣,他要是修水德,如今也成了。”
“而你所謂的保全你性命,其實后來也不過是為了維護和李家的這條情誼,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光明…”
蕭元思泣道:
“那也是為了蕭家!”
“你錯了。”
蕭初庭幽幽道:
“你知道仲父是怎么隕落的么?”
蕭元思一下抬起頭來,瞳孔中滿是震撼。
蕭初庭仲父乃是蕭銜憂,當之無愧的蕭家古往今來第一天才,不止蕭元思,整個蕭家都追問他的死因數百年了!
提起蕭銜憂,蕭初庭目光中終于有了一瞬的復雜:
“你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當年前去修越,只和我說了,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們,后來成了紫府,問了年懿,這才明白其中原委。”
“他那樣的天才,背上了謀害恩主的罵名,卻聽信了遲尉威脅話語,聽說修越宗帶“不越”前去雷云寺洞天,此物辨心,能保名聲。”
“我勸他:“遲氏狼子野心,不可輕信”,他卻道:“遲氏固然險惡,年氏卻持正,我問心無愧,若是不去,謠言散播,宗族名聲盡毀,再無未來。””
“于是前去海外,殊不知遲家父子早就算計好了,他換取來服的丹藥其實都是血丹,心辯明了,滿身法力卻辯不明,一聲未吭,死在“不越”照耀之下,上渺真人看在舊時交情,這才按下不談,從此再無音訊。”
“實則蕭氏要的根本不是他保護名聲,而是他成道,他揚長而去,只顧著自己的道途,不去自證,孰能害他?”
蕭初庭冷冰冰地道:
“我不學他。”
“如果為了蕭家,如今就不會是這個局面,如今我蕭家至少有兩位真人,如今更不必縮在天涯海角,留在宋廷之中,不說如日中天,也是一方諸侯!”
“元思,我是為了自己的道途。”
老人面色平靜,道:
“如果我沒有證道的野心,興許你們今天的處境會截然不同,我也會殫精竭慮,用畢生神通為你們鋪平道路…”
“可我有野心,我這人向來愿意相信自己,與其寄希望于你們未來能走得好,不如相信我能證道,使你們雞犬升天。”
他回過頭來:
“是為了我的道途,雍靈才會隕落,如譽、歸圖才會蹉跎時光,因為但凡我蕭家有多一位年輕紫府,便不可能了卻因果脫身,能走的只有我一個。”
“而被留下的你們,就會成為我的累贅。”
蕭元思目光怔怔。
蕭初庭靜靜道:
“所謂維護蕭家,不過是我修道之時次要的選擇,我可以盡可能地庇護你們,跟在我身后,去哪里活不下來?可也不過如今得意,絕不能談未來。”
“求道沒有回頭路,我不和你們談未來。”
滿天鵝毛般的大雪落下,身披蓑笠的老人負手而立,語氣帶笑:
“我的道途第一,而你們——第二。”
蕭元思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跟在這位長輩身邊兩百多年,好像知道今日才真切地看懂了他,這老人如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好一陣才停下來,沙啞道:
“恨不能早生三百年,效命匡襄,使真人兩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