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權貴和海外東印度公司的強大支持下,古力特和其他荷蘭商人一樣,前幾年就駕駛著他們的平底大肚帆船,一手拿著十字架,一手拿著刀劍,踏遍馬六甲、安蒂汶今印尼、占城今越南、真臘今柬埔寨、暹羅今泰國、婆羅洲今文萊、呂宋今菲律賓、平戶今日本。
荷蘭人堅信,葡萄牙與西班牙在大航海時代掘到頭幾桶金后,勢力已經日薄西山,而大不列顛人似乎才醒過來,未必有實力馬上分一杯羹。
故而,荷蘭這些野心勃勃的海上馬車夫們,完成了對南洋小國的占領和對東瀛日本的滲透后,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對準大明這個龐大但禁衛森嚴的東方帝國,爭取在最短的時間里,踢走葡萄牙和西班牙人,壟斷與大明的海貿。
去歲秋季,古力特已經通過賄賂香江地方官的方式,潛入大明許可葡萄牙人做買賣的澳門,在海岸邊速戰速決,賣出了亞麻布、皮革鞋帽、白糖、金屬器皿、奶酪制品和鯡魚干,買回了整船的瓷器、茶葉、蜀錦和廣繡。
當時,古力特和自己的屬下,就被遠高于日本織物水平的蜀錦和廣繡驚呆了,紛紛感慨,難怪科恩總督告訴他們,明帝國是一個巨大的東方寶庫。
沒想到,這次運氣越發好了,不但能擠進月港的番商隊伍,而且用金幣征服了一家老牌牙行,得以與大明的官員直接做生意。
更令荷蘭人嘖嘖嘆服的是,這些據說從大明最富饒之地運來的絲織物和棉織物,比先前在澳門看到的絲貨,還要瑰姿華美,或者更為柔順綿軟。
古力特看得兩眼放光,直接捧起兩股生絲,問多少錢。
一開始問價,月港的地方官們,紛紛在知縣的帶領下,知趣地向劉公公告辭。
待院中只剩織造局的人和尼德蘭商人后,劉時敏不緊不慢地報價“二百兩白銀一擔,我們大明要多少有多少。唔,一擔是一百斤,與弗朗基人的一法內加差不多。”
又指指另一個箱子道“那邊的色絲,是二百三十兩白銀一擔。本官查訪過,東瀛人到濠境買給弗朗基人的生絲,要價絕不會低于我們色絲的價格。”
從旁側耳傾聽的鄭海珠,也再次被劉時敏的表現刷新了認知。
她本以為,出來與荷蘭人談細節算賬的,是織造局的吏員,誰知劉時敏竟親自上陣,像個熟練的閩商一樣,而且聽這意思,劉公公是要搞傾銷啊。
此時日本確實已經大量養起了蠶寶寶,但拼生絲的質量和數量,那我們大明還是可以碾壓的。
荷蘭人古力特那對藍瑩瑩的眼珠里,果然也精光閃動。
但商人骨子里的沉著與對利潤更大化的追求,令他仍然搖搖頭。
他請牙行的通譯告訴劉公公生絲的價格確實是行價,但色絲太貴了。尼德蘭自從擺脫了弗朗基人的統治后,在自己的土地上大量種植染料植物,短短幾年已卓有成效,如今就連撒克遜人,也用船將羊毛和呢絨運到尼德蘭的土地上來染色。
荷蘭人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既然我們自己也可以染,何必買那么貴的色絲呢,除非價格降下來。
劉公公聽完,云淡風輕地笑笑,轉頭對鄭海珠道“鄭姑娘,這紅毛番坐地還錢,你也懂染色,來,你和他說叨說叨。”
突然發號施令,就是要測試一下,這姑娘是不是有銳利的神思和好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