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正色道“那必須的,朝廷欠咱遼將糧餉都多少次了,每次不都是毛將軍自己想法子。不光咱親兵家丁,對尋常營兵也是如此。毛將軍不知道比那些胸前飛各種鳥的鳥文官強去多少”
鄭海珠剛要拿起水囊喝水,又放下,盯著孔有德道“有德,你這話也不對,張侍郎難道不是文官”
孔有德一怔,有些尷尬“哎,那倒是,張侍郎胸前那只孔雀,咋看咋順眼。”
鄭海珠收了和藹之色,壓著聲音道“有德,保家衛國,武將軍士都是出大力的,我從不認為,武人就低文官一等,就該被他們欺負。但反過來,你們武人也不可不敬朝廷命官,你若開口閉口的鳥文官說習慣了,指不定哪天會害了毛將軍。”
孔有德的尷尬變成了愧疚,撓撓頭,又拍拍自己的面頰,心悅誠服地“喔”了一聲。
他覺得,鄭姑娘說話不兇不橫,卻還挺有道理的。
鄭海珠看著這位將來會成為悍將的小子,這小子眼下當然還不不知道,多年后,正是大明文官孫元化,在他們東江兵如喪家之犬之際,果斷出面收留。不過,這個時空,既然她來了,而且一步步走到現在,尚合計劃,她就會讓孫元化提前和毛文龍及手下見面。
“有德,”鄭海珠的口氣恢復了親順之意,“今日我聽你們幾個兄弟在談論火器,你們說的滅虜炮,多重”
“一個九十來斤,一車可以拉三個,咱聽打過平壤倭寇的老兵講過,那玩意兒野地里打起來,比虎蹲炮好使,動得快,一轟轟倒一片,那叫一個帶勁兒。可惜賊貴,都得用精銅。”
鄭海珠笑笑“貴怕什么,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對了,待幫著毛將軍他們了結撫順的事,我讓你掙筆小錢。我要先招三百個青壯礦工去山東,我和毛將軍說說,既然你自家原就是礦里的,正好讓你幫我相人,回頭我給你銀子,你攢著娶媳婦。”
孔有德“啊”了一聲,繼而滿臉浮起喜色,再而喜色中有摻入幾分踟躕。
“鄭當家,山東那礦,不吃人吧”
“放心,是我也有股份的買賣,不會是你們遼東的血汗礦。挖煤,給冶銅冶鐵做燃料的。”
“那敢情好,也算給俺老鄉們尋個南邊的活路。”
“可不就是如此。行了,喂馬去吧。”
孔有德樂不顛顛地跑開。
吳邦德披著大氅從陰影里走出來。
“論說話熨貼,還得是你們女人。我咋就沒瞧出這小子和你侄兒有半分像。”
鄭海珠站起身,拍拍袍子上的雪“收買人心的話,從我嘴巴里說出來,它就是真心話。這娃娃不錯,看著憨乎乎,其實精得很,難得底子還純良著。”
吳邦德同意“嗯,精,沒有因為一雙皮靴就唯你是從。善,曉得不能為了幾十兩銀子賣老鄉。”
鄭海珠偏偏頭,吳邦德隨她往客店外走。
月朗星稀,雪野現出一種奇幻的藍色。
鄭海珠回頭,看到客店面南的窗戶上,映出依蘭珠、阿婭和穆棗花的剪影。
她沖那邊努努嘴,對吳邦德道“一入遼,我就在觀察阿婭。你怕她是建州派到大明的探子,其實我也擔心。快兩個月下來,我看她越來越快活,整日花心思的,就是怎么給她肚里的孩子置備衣服,我若不叫她,她也不往熱鬧的地方鉆,恨不得縮在房里,趴窩母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