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災荒唄。老子去年在野狐嶺,替趙總兵收編了一支馬匪,就聽領頭的講,陜北不少縣,老百姓餓得不行,請求老爺們開倉賑糧。但縣里糧倉也是空的,你道為何原來陜西那塊的田,不但要供秦王,還被分出去不少,去供河南的福王。”
“哦,那,官府最后勻出糧食了沒”
“一開始很難,陜北的富戶們仗著有家丁護院,哪會怕莊稼漢,所以不愿意出糧。老百姓就把氣撒在縣老爺們頭上,據那馬匪頭子說,有個小縣的官兒,差點被拖出來燒死。得虧關鍵時候,縉紳富戶里有個腦袋清明的,出來施粥,這才沒出大事。”
鄭海珠道“是啊,這種縣官多是簇新的進士,就這么死了,圣上定會震怒,換個強硬的去,再從巡撫標營帶上點兒戰兵,當地縉紳不怕有更大的麻煩么”
張名世附和著,但依然難掩憂心。
“夫人,萬事就怕開個頭。
那馬匪頭子說得有理,老百姓做了幾百年的狗,忽然做了一兩天的狼,嘗到甜頭了,往后的事,就不好說咯。
所以,就陜西那個爛攤子樣,咱們宣大,若戰兵東行,造反的百姓,只怕要像蝗蟲般,涌入山西。”
鄭海珠神情凝重地聽著。
百姓很可憐,是被活活逼反的。
但陜北這部分普通百姓,一旦轉為流寇,大明會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明末的流寇大爆發,史載是崇禎初年開始,火苗早幾年燃起,符合歷史進程的邏輯,大約就是當下。
山陜一帶有強悍戰斗力的官軍,不能虛空,也不能欠餉,否則,流寇沒人制得住,甚至邊軍自己就會去轉為流寇。
而張名世關于福王封地禍及陜西的事,京師竟沒有什么波瀾,看來朝中還是有福王系的殘余勢力的,戶部的畢自嚴大約也沒啥辦法,先做鋸嘴葫蘆。朱常洛與內閣,肯定知道,只是,天子不會事事都說與她鄭海珠聽。
收拾福王,不能只押寶魏忠賢那頭,得先給皇帝與閣老們,鋪些前奏。
此番北行倒是個好機會,鄭海珠已經想好,第一封發回給熊廷弼、需要他筆墨潤色的邊情咨文,得把福王封地造成的惡劣的連鎖反應,寫進去。
露營一夜,次日卯初,隊伍就繼續趕路。
張名世,以及堅持帶著女兒隨行而來、要看看荷卓麾下女炮兵們的張鳳儀,都暗自感慨,鄭夫人把朱由檢教得不錯。
堂堂親王,睡氈帳,再起個大早,一點都沒含糊。
不僅不含糊,還不怕冷,隊伍開拔后,不肯呆在車廂里,而是要騎馬。
王承恩和幾個錦衣衛,擔驚受怕地簇擁著,恨不得自己變成那馬,馱著殿下,人累心不累。
朱由檢沒好氣地將屬下們轟開,攆到張鳳儀附近。
“張師傅,這馬兒的頭總是偏著,為何”
張鳳儀瞅一眼,道出關鍵“殿下手勢不對,勒得它不舒服。要像這樣”
“哦,如此。”朱由檢趕緊照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