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日最后的余暉中,這對新婚夫妻又如才禮成坐在喜床上時一般,誰也不動,就這樣一個立在院門處,一個俯在欄桿上,互相看了一會。
可新婚的兩人不急,守門的婆子卻都急了,大著膽子開口催促“二爺、二爺”
快去呀
大喜的日子,怎么好把二奶奶晾在那
崔玨移開目光,重又向前。
青霜等也忙把紀明遙扶起來,推著她過去。
崔玨便加快腳步,很快與新妻走到一起。
相距還有不到三尺時,兩人又不約而同停下。
“二二爺”紀明遙決定不讓青霜她們再笑話,堅決地把新稱呼說了出來,又加一句,“你回來了。”
“嗯,”崔玨回應她,“回來了。”
看著新妻莫名堅定的神色,他也重新說出一聲今后的稱呼“夫人。”
他的聲音略有沙啞,聽得紀明遙心中一顫。
她決定投桃報李、主動一點,便側身讓開位置,請他一起回房,問“二爺吃了多少酒”
屋里準備了醒酒湯。
“不多,沒醉。”崔玨仍然照顧著她的速度,回答,“大哥和幾個朋友、兄弟替我擋酒,我只吃了幾杯。”
雖然他們都很想看他醉。
他慢慢說來,讓紀明遙稍有放松,便又笑問“今日進門時,我聽見幾個人說起你,不知都是哪家的親友”
這些客人能開他的玩笑,可見與他關系不錯,她以后應該會經常與他們的家人打交道。
崔玨當然清楚記得當時每一個在場的人。
他詳細說“有五位是翰林院同僚,皆是同年,現為庶吉士,還有三位同年在六部各處。今日來客,各人的名諱、籍貫、任職,稍后我可寫給夫人。余下幾位是世交親友家的兄弟子侄兩位是于尚書吏部尚書于大人之子,與你我平輩;一位是都察院都御史蘇大人的幼子,亦是平輩;兩個是蘇御史之孫;還有舅家的表弟謝明。”
紀明遙將他說的信息與在家里學過的崔家關系網一一對應。
現任吏部尚書于旭,與崔玨之父為同年。
而現任都察院都御史蘇學海家與崔家是數代世交之誼。
而崔玨的亡母,即她已故的婆婆姓謝。
謝夫人有一姐、一弟、一妹,即崔玨的兩位姨母和一位舅舅。其中,兩位姨母隨夫在外,不在京中,謝家外祖父、外祖母也俱已亡故,只有二舅舅謝文山于七年前得中進士,現任正五品刑部郎中,今年恰在不惑之年。
謝舅舅家里有一位表姐謝暖已在前年出閣,還有一位表妹、兩個表弟在家。
崔玨說的謝明,便是謝家的大表弟,今年十六,已在去歲進學,今春被選入國子監讀書。二表妹謝曉十三歲,小表弟謝顯才五歲。謝舅舅無妾,四個孩子都是謝家舅母親生的。
謝家舅母姓陸,陸家又是一門親戚,倒是不在京中
“崔家支庶不盛,這一支只我們兄弟二人,堂族皆遠在山東,只有一位族叔正任保陽同知,與京中不遠。”崔玨繼續向新妻介紹,“但雖無族中雜事侵擾,京里親友亦不算少。將來出門或在家見人,若是怕生,你既與大嫂要好,只管跟著嫂子便是。”
紀明遙應下,心內卻不由一笑。
從小到大,她跟著太太交際,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不但各公主府、王府上幾乎都去過,就連宮里先太后、先皇后她都見過五六次,哪里還會怕生。
但被人關心和擔憂,是一種美好的感覺。
后面跟著的幾個丫鬟你戳我,我戳你,都在忍笑。
察覺了丫鬟們的動作,崔玨垂首看她。
猜測他可能誤會了什么,紀明遙連忙回頭,嗔她們一眼。青霜幾個也自知有錯。恰好快到門邊,幾人趕緊打簾子服侍。
有誤會就要趕快說開。
紀明遙便請崔玨先入內,解釋說“我雖不怕見人,請二爺放心,但也多謝、多謝二爺關懷。我很高興。她們是替我高興。”
她和她們都不是在嘲笑他。
與新婚丈夫說話,到底和與姊妹朋友說話不一樣。何況身邊還有這么多人看著,她們一定又在心里笑她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紀明遙的聲音已經小到幾乎沒有。
但崔玨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在門邊站定,沒有進去。
望著新妻依舊坦蕩、卻添了許多羞赧、還堅持不肯閃躲的的雙眼,他也認真和她解釋“我沒生氣。”
他說“我只是,還不習慣。”
還不習慣被丫鬟們圍隨,也還不習慣被與妻子親密的人善意打趣、玩笑。
得到這最好的回應,紀明遙的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