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小陳岑還耿耿于懷于變法的失敗,以為是理想敗給現實。直到后來他才發覺,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想。
變法之后,自在教在京城的勢力全線潰敗,朝中各派一片荒蕪,人仰馬翻。許多自在教教徒在天默安排下棄暗投明,打散修為重頭修煉,或被編入軍隊,或轉成紅刀衛。能夠被朝廷招安,這撥人倒是很高興。自在教又如何教里大部分人還不是混口飯吃,并不是真的篤信教義。
陳岑和明善感覺到了與天默關系的變化。他們當然是繼續效忠于他,但卻有一種類似信任的東西在他們之間消失了。他們再沒跟他提過苗釧,就好像那個女修從未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一樣。再后來,又過數十年,老皇帝駕崩,天默登基,改元仁平,馬不停蹄地又迎來幾場針對新皇的斗爭。經過了個別老臣試圖爭權、某位不甘心的皇兄密謀奪位等波折,終于是徹底清除隱患,到仁平十年左右,天默坐穩皇位,實現了他們在梨州遇到自在教之前的那個理想。
接下來,就是當年那場變法的翻版了。以自己培養出來的新勢力和另外幾個世家為依靠,新皇正式對陳氏、明氏一系的世家動手。陳岑第二次被罷相,這一次他連帶自己滿門被抄;帝后亦反目。陳岑跟苗釧一樣運氣極好地逃出京城。或許是在天默的默許下,他成功逃往南方,變成了那個更名改姓,滿懷傷痛的岑與痕。他和繆川川在江南各地隱居養老,最后回到梨州,接納了第三個逃出京城的明善
岑與痕后來覺得自己作為陳岑的那一生放在華景帝國的歷史上也不是很特殊。他早該預料到的。他對天默的那點飄渺的怨恨,支撐著他回到自在教之后還能繼續活下去,籌劃重興,籌劃復仇因為除了復仇他也不知道還能干什么。死后重生回四百多年前,才是一場真正的意外。那位天外大能只言片語給他透露的一些真相,才是讓他真正地想通了。他終于放下,他終于什么也不在乎,認真在這虛假紅塵幻境里憑心而行。
平行時空的天運三千六百零一年,那場變法同樣開始了。
這塊時空的邊緣已經泛出了一絲絲琉璃色。
京城上方的高空上,迎風飛了半天的郁子規極目四望,得出了這個結論。
“到了”她想。
那道天上的顏色從南方梨州的方向直直地向這邊劈來,連帶著四面八方的天際線一同泛光,只有他們人仙境以上才能看見。琉璃色是無色的時空交錯碎裂扭曲之處方能形成的異色,此時卻從天而地籠下來,至少覆蓋了京畿地區。這意味著這個時空以謫仙天默、謫仙明善身邊的這一塊時空,從那顆四百多年后的時空琉璃算起,所有與之相關的天機線全部斷絕。
獄主閣下要抹除這段平行時空肯定會選擇這時空徹底走偏無可挽回的時間點作為抹殺的精確時間。就像折一條生病的葉枝肯定要選在健康枝條與病枝的交界處折斷一樣。但這段時間之內發生的事是切實發生過的,郁子規和岑與痕過的這百余年也是真實地過到現在再迎接毀滅。看著整片時空破碎的邊緣都逼到眼前,她就知道時辰到了。
郁子規的微小蟲身從高空驟然下降,直直墜入底下的皇宮里。滿目紫墻金瓦一撞入眼簾她便撲向其中最大那座殿閣,穿過無數追堵她的人仙神念,她的傀儡身裹著岑與痕借她的少許氣運,把他們全部撞飛
“我說你到底能不能聽我們說話”
“你這個瘋子,我勸你最好停手。”
“你不在乎任務,我們還在乎呢你就不怕欠下因果”
京城與皇宮附近所有人仙監視者瘋狂地追著她吐槽。這些年隨著郁子規和岑與痕修改命運無所忌憚,這些平衡使終于發現了這倆奇葩,紛紛炸鍋,不過郁子規當然是把他們當耳旁風。
“滾滾滾,讓開一點,我早說過這不是我干的,是這里已經救不回來了。你們有時間還不如去看看天上”郁子規自顧自頂著同僚們的炮火沖上去,感覺十分暢快,她忍住笑,飛到殿內,看著那病弱而垂垂老矣的金袍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