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秦一隅,他說不出自己推斷的理由,沒辦法告訴他因為我見過你過去的許多模樣,如影隨形,所以我了解你。即便是一個開易拉罐的細小改變,一句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都可以讓我湊齊完整的邏輯鏈條。
沒人知道秦一隅隱退的真正原因。
人們只知道他和無序角落的其他人爆發沖突,陷入各種負面新聞,被單方面踢出樂隊,與廠牌解約,疑似被冷藏,甚至人間蒸發。
但這些也并非全部真相。
黑暗中,南乙的聲音很沉“是因為你,我才決定成為一名貝斯手。就算你手受傷了,也不會改變我的初衷。我就是想組一支有你的、全新的樂隊,不彈吉他也沒問題。”
“我做你的樂手,你做我的主唱。”
秦一隅沉默了許久,好像是認真聽進去了。
然后他咧著嘴,笑了出來。
“你現在是不是覺著自己特偉大”
南乙沒回答。
“掏空心思找我,拼了命想拽我一把,用一張誠懇的臉大聲告訴我;快振作起來呀加油啊”
秦一隅表情夸張,仿佛真的在演熱血漫里喊話的主角,但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就冷下來,一雙眼黑沉沉的。
“你覺得這是救贖是嗎好啊,那你來處理我好了,就像對垃圾進行分類然后把它們一個個裝進不同的桶里,等你真的,浪費了你大把的時間來做這事兒,只會更清楚我是什么品種的垃圾。”
他深吸一口氣。
“所以說,別再做這種自我感動的事兒了。我現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當個廢物,自由自在的,成嗎”
聽他說完這一切,始終沉默的南乙終于開口,直白到近乎殘忍。
“那你現在自由嗎”
秦一隅不再說話了。
不自由,你被你自己困住了。南乙替他在心中回答。
或許是被他的反問惹怒了,秦一隅突然將南乙推上門板,咚的一聲后背撞上鐵門的力道太狠,連棒球帽都震掉了。
帽子滑過秦一隅扽住他領口的手,落到地上。
他眼眶泛紅,語氣也變得兇狠“別他媽裝出一副你什么都懂的樣子。”
黑暗中,他們的鼻尖幾乎相碰,氣息也混亂地相撞。
“我不懂,所以我來找你了。”
南乙低聲說“我找了你很久。”
這話如同一句咒語。
突然間,窗外劃過閃電。這間屋子被劈出瞬時的白晝。光刺破一切,將南乙淋濕的全身都照得雪白,也把這雙眼照得明亮。
直勾勾的、如同在注視獵物的一雙眼。
秦一隅的眼神突然變了。
南乙不明白。
這雙暴怒的手不知為何,忽然間就泄了力。就在這一剎那,秦一隅方才的憤懣、痛苦和掙扎似乎都消失了,眼里鋒利的情緒如同被洪水吞沒,化作一種令他讀不懂的震驚。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于是只這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少有地直視他的眼。
秦一隅眼里的光點急促晃動,瞳孔里映照著他追尋過的幻影。
落雷后,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雙眼燒得通紅。
我才是找了你很久吧。
再次劈下的白色閃電撕開最后的遲疑。
這一刻,秦一隅自認為凝固的血液幾近沸騰。不聽使喚的大腦又擅自出現幻覺。音樂節鼎沸的歡呼、尖叫,排山倒海的熱浪,電吉他的嗡鳴,像阿那亞的海一樣,肆無忌憚地倒灌入腦中。
他回到了人生中最意氣風發的至高點。無數人愛他,而舞臺上的自己卻被一雙眼所捕獲。
就是這雙眼。
透過它,秦一隅清楚地看見了被他拋棄和遺忘的、那個驕傲的自己。
再也無法逃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