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應弦盤膝坐在刑部大牢的牢房之中。
雖然鄭嘯并不可能刻意為難他,甚至在自己的權限范圍之內還竭力為他安排了盡可能好一點的環境,但刑部大牢本就不是為了讓人舒適度日才建造的,因此盛應弦所居的這間牢房,亦是陰暗濕冷,令人不適。
幸好他身強體壯,還能堅持。
他仰靠在床板上,身下是厚厚的稻草和墊褥。這已經是鄭尚書的格外優待了。
他單手屈起,枕于腦后,很難得地帶著一點心不在焉地,回想著迄今為止發生的一些事情。
他雖然正直,但也不是不通轉圜之輩。當初要一意擔下責任、自己進刑部大牢,也是種種權衡考量之下,不得已的結果。
他確實事先沒有想到過那位曾經在仙客鎮救下小師妹的少俠陸飲冰,會去偷盜那枚私印。因此,陸飲冰登門拜訪時,他出于做師兄的應當照顧師妹、作為長輩應當好好感謝師妹恩人的一點想法,招待了陸飲冰,請他在府中吃了一頓晚膳,僅此而已。
誰能知道次日晚上陸飲冰就去盜印了呢
后來查案查到了自己頭上,他一開始也有些錯愕。但他自己不下獄的話,刑部就要捉拿當時也在場的小師妹。
而且,假若真的一定要有一個人下獄才能暫時平息外頭紛紛擾擾的風波的話,那么他的分量可比小師妹重多了。
小師妹白受一頓牢獄之災,說不定最后幕后之人還是會把矛頭指向他畢竟用師兄師妹這種關系把他牽拖進來,也不費什么勁。
那么他何不一開始就主動低一下頭呢。
而且,他若堅持拒不配合的話,為了避嫌起見,整個云川衛就得退出調查,無權再辦這個案子。到時候,鄭大人在刑部獨木難支,各方有心人想要插手就更加容易了。
他不是不知道,鄭大人素來鐵骨錚錚,立身持正,奈何夫人乃是張皇后表妹,天生就被劃分了派系。之前鄭大人已經遇襲過一次,如今“秋狩閱兵”又近在眼前,杜貴妃的親兄長定北將軍杜永熾麾下的北大營以皇帝每回必定親至的這次秋閱為名,開拔至京城外五十里扎營,若是云川衛再被整個排除在外的話,形勢對他們亦是對鄭尚書本人就太不利了。
所以他以退為進,毅然決然地在其他勢力還沒來得及逼迫皇上讓云川衛退出調查之前,自請入獄。這些日子以來,即使他人在大牢里,但收到的各方消息、各種調查進展卻并不少。鄭尚書也經常過來與他談話,一起分析各種線索。并且因為這里是刑部大牢,不必擔心隔墻有耳,反而說話還能更放得開一些。
但是,鄭尚書昨日給他帶來的一個消息,卻很難得地讓他微微提起了心來。
鄭尚書說,他的父親盛侍郎,向皇上進獻了一軸古卷。
啊,這個盛應弦知道。
上次小折梅來探監的時候就說過,那是她陪嫁的一軸古卷,名為“長安繪卷”。他父親深信其中藏著什么求仙問道、延年益壽之術,說是只要進獻給皇上的話,圣心大悅,就必定能夠下旨特赦盛應弦。
盛應弦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但他如今在刑部大牢里,也說不出什么來。
他既說服不了父親不要盲目迷信,也說服不了皇上不要相信那些長生不老的鬼話。
但后來,父親獻上了那軸古卷,皇上那邊卻一直沒有傳來什么動靜。既不像是父親所預料的那般圣心大悅、下旨放歸盛六郎,也沒有像盛應弦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信以為真、在宮里修煉起來。
盛應弦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松一口氣。
但昨日鄭大人來看他,卻說“之前那軸古卷中的玄機無人能夠解讀,令尊走投無路,急于救你出去,就先行獻上了古卷,卻沒能讓圣心開懷;但前幾日令尊忽而又上了一道密折,傳聞其中有那軸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如今我聽聞皇上龍心大悅,這一兩日必定會將你釋放出去,還會令你戴罪立功,繼續負責此案”。
盛應弦
父親什么時候突然靈光起來,忽得了什么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