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黃平聽完這一連串的問題,應當尷尬的用腳趾頭在地上摳出一座四合院了。
可沒想到,黃平的臉上的確是有些許尷尬之色,但并未比之前增加哪怕丁點。
面對程煜暴風驟雨一般的問題,黃平嘴唇微微翕張,欲開口又未開口,最終低下頭去,似乎是在思索,到底應該如何回答程煜這些問題。
程煜也不著急,他就這么平靜的凝視著黃平,想知道他思考之后能給出怎樣的答案。
約莫過了兩分鐘的時間,黃平抬起頭來。
“首先,盜搶案件的確本該是官府管轄,但我錦衣衛有監察百官之能,亦有監管天下之責,是以此事雖稍顯越權,但某過問此案,應該也不違規。當然,正常的手續應當是我先稟明費總旗,再由費總旗下令由我帶人與官府接洽此事。但考慮到孫守義已經被赦免,這事兒我就沒有上報,而是過來跟你們龐縣丞打了個招呼。”
對此,程煜也是心知肚明,畢竟從大原則上來說,這大明朝就沒有錦衣衛不能管的事情,哪怕現在的錦衣衛已經被東西廠壓了一頭。
“其次,某獲悉孫守義回到塔城這件事,說來也是湊巧。三日前衛所知事尋我,有一批銀糧要從本縣過境,讓某帶幾個人去城外三十里驛確保那批銀糧過境。某當時也奇怪,這本不該是我錦衣衛的差使,更何況,朝廷銀糧押運素來都是軍務,何時輪到我們錦衣衛去確保其周全?而到了三十里驛處,某才知道,押運那批錢糧之人,乃是某的表弟,當初與某一同受訓,某進了錦衣衛,而他卻落了選,最終卻是從了軍,如今已經是從五品的運糧千總了。算起來,某入了錦衣衛之后,與他就再未相見。我那表弟與某說,去年他升任千總之后,就一直盼著可以走塔城的糧道,今年秋收之后,他便主動請了這條糧道的差使,就是想著我們兄弟二人能再見上一面。他早早的派了人來,將信箋送與塔城外的營兵守備,再由營兵轉交到衛所知事手中。終究是假公濟私之事,是以信中也未曾言明何事,只是提請由我率人去三十里驛護糧。這些我也是到了三十里驛才知道的。”
程煜聞言皺起了眉頭,心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轉念一想,程煜似乎明白了。
“黃旗頭是說你是在三十里驛處見到我家孫大哥的?”
黃平點了點頭,道:“某接到知事的告知,當即點了四名力士出城,抵達三十里驛處等候了個把時辰,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得知并無護糧一事,又見到多年未見的表弟,自然是相談甚歡,本不欲飲酒,但表弟卻道無妨,于是便與他在驛口吃了幾杯酒。那晚,孫守義與一名女子在驛站旁的大車店投宿,讓某瞧見了。某當時就覺得此人有幾分眼熟,便多留了些意。前日一早,表弟開拔,某也便一早回城,去衛所查了查當年的案底卷宗,確認了在驛站所見的正是當年的孫姓通緝者。但畢竟已蒙大赦,某也只能去官府找龐縣丞知會一聲,不想引得程頭兒誤會。”
這番話,并未解開程煜心中疑惑,過程倒是清晰了,無非是孫守義和王雨燕即便與塔城只剩下三十里之遙,可當時城門早已關了,他們只能等著第二天再回塔城,于是便在距離塔城最近的客棧投了宿,恰好被黃平看見。
但黃平為何會對一份五年前的通緝文書如此在意,張春升當年能把孫守義放走,就充分說明明朝的通緝文書上的畫像并不太像,可黃平卻如何能在時隔五年之后一眼就認出孫守義呢?正常來說,別說是匆匆一瞥,還是夜里,他又是在驛口,而孫守義和王雨燕卻是在附近的客棧,少說也有個幾十米的距離,即便是拿著那份通緝文書對照,也未必就能確認那就是孫守義吧?再者說了,朝廷那份通緝文書上,并沒有孫守義的全名,因為當年找他幫忙的那幫土夫子,也根本不知道孫守義的全名,只知道他姓孫而已。黃平又是如何確認那就是孫守義的呢?
似乎是看出程煜心中的疑惑,黃平大概也知道自己這番話只是敘述了經過,而沒有把來龍去脈講清楚,不等程煜發問,又繼續說了起來。
“某知道程頭兒心中必有諸多疑惑,包括某是如何確認孫守義的身份的,又是如何知曉他與你的關系,那晚如何認出孫守義想必也是程頭兒心中所惑。這件事,還要從五年前說起。”
殮房里終究是尸臭太甚,程煜見黃平隱隱有長篇大論之嫌,便將白布展開,遮住那兩具尸體,道:“不如我們還是出去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