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站在劈天蓋地的雨幕前,問她“趙沉茜,孟氏剛回到坤寧宮,趙苻上個月才終于獲準入宮,在講筵所聽太傅授課。你最知道走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現在,你要因一己之私,親手毀了這一切嗎”
趙沉茜嘆了口氣,睜開眼,眼前根本沒有春雷驟雨,只有崇寧七年靜靜從天幕飄落的雪。
耳邊猛不丁傳來熟悉的風鈴聲,趙沉茜一怔,倏然抬頭望去。發現她已不知不覺走到坤寧宮,太監們正扶著梯子,往屋檐上掛鈴鐸。剛才的鈴聲,就是風吹過紫金鈴發出的。
趙沉茜不期然想起一個月夜,她卸了妝發,正要關窗睡覺,忽然被一只手攔住。她狠狠嚇了一跳,抬頭看到一個少年站在窗外,單手抬著窗柩,說“別喊,是我。”
趙沉茜松了口氣,隨后臉卻更沉了,用力抽立柱關窗。少年不肯松手,兩人握著立柱拔河,趙沉茜自然拔不過他,冷著臉撒開手。少年不敢造次,抬著支摘窗,小心翼翼從縫隙里看她“茜茜,你還在生氣嗎”
趙沉茜背著身體,理都不理他。容沖輕手輕腳從芥子囊中取出一枚風鈴,忽然握著鈴鐺搖了兩下“你要是還不理我,那我就叫人來了”
趙沉茜差點被嚇死,立刻轉身“住手你不要命了”
容沖見她終于和自己說話了,揚著眉笑了,說“我就知道你沒有真生我的氣。看,我給你做的風鈴,上面刻了陣符,只要它響了,就是我想你了。”
趙沉茜冷冷看著他,世上怎么能有人如此自信,她明明是真的生他的氣但容沖深夜出現在禁宮,已經是大忌,而這廝手里還拿著一個風鈴,簡直是危險中的危險,趙沉茜只想趕快打發走他,道“胡說,分明是風吹響的。”
少年一揚手就將風鈴掛在屋檐下,風吹過,鈴鐸叮叮當當作響。他回眸,笑著看她“你怎么知道,起風的時候,我沒有想你呢”
趙沉茜回過神,發現太監們束手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生氣沒有“殿下,您怎么來了是奴家笨手笨腳,吵到您了嗎”
趙沉茜看著眼前這一切,忽然覺得渾身脫力。是啊,已經八年過去了,她何必執迷不悟,從慶壽宮搬回坤寧宮都中邪一樣將風鈴掛在同一個地方,日夜聽著它叮當叮當,擾人睡眠。
哪怕重回坤寧宮,她也不再是十四歲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哪怕強留著這個風鈴,她和他,也回不到過去了。
這八年,趙沉茜做了許多決定,也走過許多岔路,但她從未后悔過將軍府抄家那日的選擇。若問她遺憾嗎或許是遺憾的,但即便再來一次,她也依然會這樣做。
她和他總是隔著時差,無論做什么都錯一步。在錯誤的時間里相遇,或許,他們注定有緣無分吧。
趙沉茜掐著掌心,止住莫名襲來的頭暈,冷淡決絕地說“撤下來吧,不用再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