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云君的洞府在明心宗最深處的翩霜峰上,長年雨雪,山路凍結,樹滿霧凇,一片與明心宗所在的南方絕然不同的銀裝素裹。
他所在的樓閣連廊,常年掛霜結淩,內外掛滿了白色厚重絹帷,都是為了遮光蔽日。垂云君閉關也就在翩霜峰山下深處,幾乎是幾十年不離開此地。
陸熾邑看不慣這兒,私底下都叫“垂云大靈堂”。
說他病死的那天,甚至不用挪地抬棺,原地就能出殯。
陸熾邑從來不被允許進入絹帷,只能在樓外跟垂云君說幾句話,這次他在外頭喊了半天,驚起雪林中的飛鳥,才看到一個小傀儡手持宣紙走出來,上頭只有一行字。
“近日頭痛氣喘,不宜見客。咳咳咳。”
咳咳咳幾個字還是寫下來的
陸熾邑翻了個白眼,猜也知道他又犯那不愛見人的毛病,將那宣紙點著,下山走了。
之后幾日,羨澤聽說弟子們想要集體罷課。當然是要罷陸熾邑的課。
甚至有幾個年輕男女也來拉攏羨澤,意圖讓羨澤當他們集體罷課的領頭人。
她正在食堂用飯,看見許多年輕臉龐擠過來,本來修仙之人就要比渾濁紅塵的同齡人,要更天真更單純些,他們臉上也都是藏不住的氣盛。
但羨澤這種面熱心冷的人,肯定不會參與,便笑道“我這些日子確實不能去陸脈主的課了。畢竟是剛剛筑基,真氣沖撞,還需要閉門修煉一些時日。而且上次受了些傷,現在身上還在疼呢。”
食堂是四面開景的雅閣,外頭有樹木廊廡,日光透過樹梢有點點碎金落在她身上,再加上那神仙容貌,是說不出的嫻雅溫柔,許多年輕孩子都捧著臉看癡了。
她目光含笑掃過其他人,繼續說鬼話,笑道“陸脈主是年輕氣盛了些,但本事上足夠做咱們半輩子的師長了。不過大家心中若有不滿,也不該藏著掖著,他若是聽不進去,便想法子和匣翡脈主、宗主懇切談談,想來也是能改的。”
反正就是自己懶得摻和,但一點也不介意其他人去告狀。
其他弟子年紀小聽不出來,只看她對上詰難不卑不亢,事后又平靜寬和,很有閱見的樣子,就很樂意與她說事,覺得她落了話就像是一錘定音般。
七八個少男少女嘰嘰喳喳擠作一團,又說起那天羨澤打贏了傀儡,只覺得解氣。
個別消息靈通的弟子講起來,說陸熾邑也不是沒有弱點,比如他之前在虺青澗的時候,被宗主鐘霄打敗,鐘霄將他暴揍之后他竟然坐在地上哭,說鐘霄把他的玩具都給打碎了
江連星是坐在對桌吃飯,弟子們擠過來的時候,也都堆簇在他身邊,跟那些眉飛色舞的面龐相比,江連星顯得八風不動,像個老僧。
有幾個同齡少年想跟江連星搭話,但江連星幾乎是眼皮子都不抬,只簡單應了一聲就繼續低頭安靜吃飯。
羨澤覺出來反差了,平時江連星跟她話也不少,怎么到外頭反而兩腳踹不出個屁來了。
正想著,卻忽然有個小人兒跟游魚似的擠進來,緊挨著她胳膊“要我說你們也是要把羨澤往火堆里推,她本來就跟姓陸的杠上了,你們還要她起沖突,是不是不想讓她得罪人跟一窩賊老鼠似的,不安好心”
羨澤一側臉,就瞧見了刀竹桃,她個子小臉蛋嬌,窩在羨澤旁邊,腦袋就跟枕在她肩膀上似的。
刀竹桃罵完了別人,轉過頭來就給她露了個大笑臉。
那些年輕孩子,跟刀竹桃關系本就不好,聽她說話難聽,立刻就要吵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