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只一瞬,便垂下了頭,淚不斷滴在衣襟與置于膝上的衣袖,暈出一朵又一朵印花,哽咽道“是芫兒的錯,姑母,陛下,你們罰芫兒吧。”
太后眉間微不可見蹙了一下,隱約的怒氣浮上來,用眼神將已經坐不住的皇帝壓下去。
按捺著直了直身子,“既已認罪,便罰你謄抄幾卷佛經供于奉先殿修身養性。宣諳,送大長公主出宮。”
一側內侍借機上來稟,道是中書舍人鐘平邑與大理寺卿江洄都在外頭候著了。
端陽大長公主還想說什么,可見太后確有政事,且李沛柔這個一見太后便發怵的苦主都已悄悄往殿外退了,只得隨著宣諳出去。
李晁本想留下,偏被母后一個眼神驅走。
立在陛階之上望著一邊往宮外,一邊往宮內漸漸遠去的人影,瞇著眸子怒氣浮動。
半晌,轉身盯住在身后候著的內侍監言曹,咬牙“這是哪個天殺的公主,敢將朕的小皇后欺負成這個樣子”
他都未曾見過她如剛才那般傷心瑟縮的模樣,蕭芫是何人,是整個皇城里風頭最盛的世家貴女,更是他李晁的未來皇后,向來矜傲得不可一世,只有她欺負旁人的份兒,何曾輪到旁人欺負她了
當他與母后是死的不成
言曹一凜,謹慎回道“適才所見,是淑太妃所出的二公主,李沛柔。”
見李晁還要開口,忙提醒道“陛下,中書舍人與大理寺卿已在偏殿候了許久了。”
李晁往偏殿方向望了眼,又看了下緊閉的正殿大門。
母后將他使出來,便是讓要他應付等候的朝臣,事關朝政,怠慢不得。
頓了幾息,甩袖留下一句,“你給朕將此事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查來。”
言曹應了一聲。
看著圣上走遠的背影,不禁暗舒口氣。
還好攔住了,不然圣上再添亂,太后定要問責。
圣上少年老成,未及弱冠已能在朝堂上滴水不漏,就是一遇到關于蕭芫娘子的事便沉不住氣,反復無常得與金鑾殿上威儀莊肅的帝王判若兩人。
這許多年,他真是沒有一日不因此被折騰。
若叫那些個臣工知曉圣上還有這么一面,不知得驚掉多少人的下巴頦。
轉身吩咐好后,忽地回過味來,暗暗腹誹
來之前說要好好教訓蕭娘子的人,不也是圣上嗎。
而且,合著說要給蕭娘子教訓時,連被推下水的是哪位公主都不知啊。
當面認不出來言曹倒是毫不驚訝。
不怎么相干的人,圣上心中向來只分有用和無用,先帝又去得太早,太后也只有圣上一個子嗣,與那些個公主交集少得可憐。不曾留心,自然認不出。
他甚至敢斷言,便是這回說了,下回圣上再見,定還是不知。
言曹想到適才蕭娘子的模樣,不禁嘆口氣,怕是這一回,沒以前那么容易過去了。
慈寧宮殿內。
蕭芫聽著姑母將眾人都遣了出去,甚至包括宣諳姑姑。
她依舊只能坐在原地,肺腑被帶著悔意的濃烈情緒浸泡著,動彈不得。
她知道,她不該這般失態的,可
蕭芫一下睜大眼睛。
姑母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傾身給了她一個擁抱。
太后拍了拍她的背,牽起她的手,直身,“芫兒長大了,姑母也抱不動了。”
蕭芫臉唰得一下紅了,手足無措地站起身,由著姑母牽進后側寢殿。
回到這個最熟悉的地方,她的眼淚不由愈加洶涌。
自她入宮,甚至及笄之前,都總是賴在姑母身邊。
還小的時候與姑母睡在一張榻上,待長大了些,便硬要在姑母榻邊再加一張。
十幾年來,她在自己寢殿過夜的時候,還沒有在慈寧宮的時候多。
還是及笄之后,姑母以她是大姑娘為由,不許她再這般賴著,這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