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盡更闌,闃然無聲。
各宮都熄了燈,就連宮門處站崗的侍衛,也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酈黎站在一室幽光的御書房內,凝視著緩緩流淌的燭淚,神色復雜,頭腦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酈黎抬頭望了望窗外月上中天,無聲嘆息一聲。
他按捺住內心的焦躁,挑起剪子,剪去了一段燭芯。
燭火發出噼啪的輕響,焰心卻燃燒得更明亮了些。
朣朧迷離的夜色中,青年低垂的睫羽在眼瞼下方投出纖長的陰影,他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秀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向著燭光的側臉些微出神,于燭光中泛著如玉般細潤的色澤。
在他身后,修長的剪影倒映在墨色的山水屏風上,光影交錯融匯,像是一幅被時光浸透的古畫。
雖然外人看起來很高深莫測,但酈黎在想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如果事情敗露,要不要現在就收拾包袱,連夜離京投奔他哥們呢
感覺,有點不太好意思啊。
“陛下,您還是先休息吧。”安竹忍耐了許久,沒忍住低聲勸說道,“都這么晚了,季大人那邊,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看看酈黎的臉色,他還是默默的咽下了后半句話。
“朕信他會回來的。”酈黎喃喃道。
盡管他心里也沒有多少把握,“朕覺得季默不是會隨便放大話的人,既然說了有十分把握,那就一定能成。”
于是安竹也不再多言,默默退后一步站在酈黎身后,陪他一起等待。
“嘭”
一道悶響從窗外傳來。
酈黎嚇了一跳,原本緊繃的神經被刺激得突突直跳。
他快步走到窗邊,推開窗后卻發現,聲音的來源是一只不慎撞在窗棱上的烏鴉。
酈黎失望地收回視線。
剛轉頭,就見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立于御書房內,臉遮得十分嚴實,只露出一雙比夜晚還要深沉的黑色眼睛,定定地瞧著他,聲音莫名的沉郁沙啞
“陛下,臣幸不辱命。”
酈黎臉色煞白,許久方道“指揮使,你走路怎么都沒聲的”
季默一怔“夜已深,宮中恐有嚴賊眼線,臣嚇著陛下了”
“還好,”酈黎放下手,目光不自覺地往他手中的包袱上飄,“這包袱里的,該不會是羅登的腦袋吧”
“不是。”
酈黎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季默“是那羅賊的孽根。”
酈黎一口氣堵在了喉嚨里。
他目瞪口呆地瞪著季默,渾身汗毛豎立,連說話都磕巴了,“你,你切下這玩意兒干什么快丟掉臟死了”
季默扯下黑色面罩,本想解釋,但聽到這話,他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在燭光下顯現出幾分詭異的愉悅來。
“陛下說得對,這種爛人身上的爛肉,就該丟出去喂狗。”
他隨手把那包袱遞給安竹“那就麻煩安公公為我處理了吧。”
安竹“”
讓太監幫你處理這個,姓季的你他媽還有沒有點良心
他臉色慘白地看了一眼酈黎,見陛下沒有反對,只好捏著鼻子地從季默手中接過包袱,顫顫巍巍地去處理了。
佝僂的背影顯得十分滄桑。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酈黎很快就把那腌臜玩意兒丟到了腦后,急切問道,“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季默略一點頭,又搖搖頭“羅登老賊在獄中大吵大嚷,一會兒喊自己冤枉被奸人陷害,一會兒又叫著要見相國,他有要事要稟報。獄卒都被他引來了,我見人多不好下手,便耽誤了幾個時辰。”
酈黎問道“那你是怎么偽造現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