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乍起,微涼。
戴梓回京后,康熙又像是忘了這個人似的不提不問了。
康熙因為蠢得不知道火炮的威力才不愿意改良。
如果他是因為蠢而這樣做,他不會挑起戰爭,用火炮一舉解決葛爾丹。
他這樣做恰恰是因為他聰明。他知道火炮有多強大,發明出它的漢民族有多強大。
他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卻懼怕得一點機會都不敢給漢人留下。
只可惜這世上多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人凡胎肉眼,可看十里,看不了百里。他做了一切能做的打壓漢人,卻沒想到最后使他江山易主的是更遠以外的洋人。
在此之前,胤禩對他是有期望的。他以為這個創立“康乾盛世”的君主會在知道那個嚴重后果后改變,他甚至動過告訴他一切的想法。
可是當胤禩磕頭求他給戴梓一官半職讓他繼續研究改良火炮時,康熙輕飄飄一筆帶過說來日再議,轉瞬又提拔了一大批八旗子弟。并且在胤禩追著求他時,罵出“我不信我大清國少了一個漢臣就要亡國了”這句話。
胤禩的腦袋仿佛被重錘敲過,他的期望前所未有地破滅了。封建時代,滿人與漢人的矛盾不可調和。他想得改良,想得君主立憲甚至連標都不一定能治,只有徹底顛覆,才有一線生機。
他在沉默的半晌中下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決定,最后撩起袍子,朝康熙磕了個頭,恭恭敬敬道“兒臣明白了,是兒臣逾矩。”
他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慶幸他沒有說出那些話。
回阿哥所的路上,他走得很慢。
記得前世參觀故宮時,他和朋友感嘆老祖宗的審美真高級,這紅墻金瓦哪怕再過一百年也完全不過時。
今日再看,心境已完全不同。那紅墻血淋淋、陰慘慘地像個吃人的怪物。
他,是這個怪物的一部分。
他是沈禩,也是胤禩,是滿人,也是漢人,是貧民百姓,也是統治階級,是被剝削者,如今也正在剝削別人。
現代人常說“屁股決定腦袋”,可他坐在哪里他又能坐在哪里
看似哪里都有他的位置,可他往哪去坐,哪里都坐不安穩。
他神色不虞地回到住處,小太監們看他陰沉著臉紛紛察言觀色著放輕動作,生怕驚擾了他。
這讓他更難受了,這種難受在小太監朝他磕頭行禮自稱奴才時達到了巔峰。
明目張膽地,上層階級壓迫下層階級、男人壓迫女人,這就是他正在生活的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不該這樣
他叫來了沈新章,這個世界上只有這一個人能明白他的痛苦。
沈新章吊兒郎當地笑“怎么了boss,想我啦。”
胤禩破天荒地沒有反駁,這樣平等的玩笑讓他眷戀。
他向沈新章提出了計劃,沈新章只驚訝一瞬便答應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兩個很像。一樣表面上好像是“還好,隨便,我都行”的隨和,背地里想做的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既然胤禩讓人演了一場戲著急忙慌地把戴梓請回來,他就絕對不是讓他在京中無事可做的。
磕頭不是我錯了,是我要來一個先禮后兵。
在阿哥所八阿哥處伺候的人看來,八阿哥早朝愁眉苦臉回來后一個人在房間呆到中午才出來,在乾清宮伺候的人看來,皇帝夜晚夢魘昏迷,睡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