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尼避開了他的視線,保持著視野在肩部以下,與之對峙。
突發情況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之前處理的幾例瘋人都是些農夫、手工匠之流,只要按照祖輩經驗,就極少出現沒法收場的時候。
至少在他從未想過,染上瘋病的人會突然喊出素不相識的人姓名,誘使其與之對視。
好像那個招致瘋狂的源頭格外貼近,附耳傳遞著從無法理喻途徑得知的內容,使得瘋狂舉止中透露著蹊蹺的思維能力和信息差利用。
“盧錫安……”本尼呼喚少年的本名,剛出口就被卷進風中,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發聲,抑或只是無意識地默念。
“放下刀,到我這來!”
短暫的停頓后,少年再次大跨步上前,持刀的右手放低至腰際,似乎是放松了敵意,但同時前傾的身體和衣物下繃緊的肌肉顯示這是個發力前兆。
本尼沒有拔劍,默默斜退半步,等待對方主動沖進近身范圍、急不可耐地遞出刀刃。
兩個呼吸間,屬于父親的猶豫不定從他身上褪去,只剩面對經驗不足對手的游刃有余。
像早已演練了千百遍——也可能真的是發生過千百遍——本尼由靜轉動,左手迅速抬起貼近持刀手腕部,形成將刀刃推向右上方的偏轉角。
顯然侵入腦海的認知對近戰搏斗毫無提升,甚至還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生疏,盧錫安沒能從父親遠快于平時的動作中緩過勁來,緊接而來的第二只手已經從下方抓住手腕背側。
本尼讓開正面,與盧錫安錯身而過,將持刀手臂扭轉,稍收力道下壓,疼痛感迫使五指放松刀柄。
不等喘息,腳下動作同步進行。右腳伸出勾住對方支撐的腳踝,肩膀撞上胸骨,沉悶鈍響中,呼吸肉眼可見地一滯。
盧錫安失去支點,身體橫飛出去,短刀已被順勢奪下,來到本尼手中。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多米尼克被控制住前,原本給他準備的繩子就綁到了盧錫安身上。
四人渾身濕透,潑灑的雨幕被狂風甩擲在臉上,水滴打得菲爾德難以睜眼。
朝著暴風雨最中心處,那個已經不可見但一定存在的渦旋,他不知哪來的勇氣,比了個從敦靈新城區街巷里學來、從沒用過的粗俗手勢。
忐忑后怕地等待了幾秒,沒有雷鳴電閃,也沒有什么東西從云中降下,似乎這里發生的一切對其毫無影響、瘋人與天災的關系只是虛妄想象。
他們成功了,接下來就是把人帶下山去,這并不容易。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新的、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們會自己好起來么?”
“不會。”
“那有什么辦法治愈他們嗎?”菲爾德焦急追問道,“你們以前怎么處理。”
本尼用沉默回答了他。
菲爾德條件反射地想要道歉,但什么言辭都顯得單薄無力。他迷茫地在雨中站了一會,意識到對方此時需要的不是道歉或補償承諾。
“是這樣,本尼閣下,我也不知道是否有用,但我知道位非常有名的醫生,聽說恰好還擅長看腦袋里的問題,如果您愿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