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勘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卻又因為袖口染血,所以將血污也一并涂在了額頭。
明明滿身是傷,他的眼神卻帶了興奮“這就是化形妖祟嗎我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見到上次見的時候,師尊一個結界就把我扔去了外邊,我連那妖祟的邊兒都沒碰到。”
邊說,元勘邊用手肘懟了一下滿庭,悄悄壓低聲音“要不說還得是咱師兄呢,你之前摸過化形妖祟嗎”
滿庭也十分狼狽,連胳膊都在方才接鼓妖的那一擊時斷了,以一種奇妙的角度垂落下去,但他一張清秀的臉上卻依然沒什么表情“還不都是殺,化不化形,重要嗎”
元勘露出了牙酸的表情,一言難盡地看了滿庭半晌,默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元勘啊元勘,你說說你這個沒見識的,你明知道人家見多識廣,你又為什么偏偏要問,嘖”
然后便聽到清脆的“咔噠”一聲。
元勘不用回頭都知道,這是滿庭將斷了的胳膊接回去了。
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是真的不怕疼,還是失去了痛感。斷骨重續,他竟是連悶哼都沒有一聲。
恐怖,當真是恐怖至極。
鼓妖與他們鬧出如此巨大的動靜,倒是終于惹得原本寧寂的村落也變得嘈雜慌亂。
有村民提著燈倉惶而出,在一片混亂中努力躲避墜下的磚瓦。
也有人猝不及防見到了鼓妖墜落前那一瞬的猙獰,一聲驚叫,跌落在地,時至此刻,仍在瑟瑟發抖。
謝晏兮神色懨懨,毫無如此大戰一場后的沸騰,眉眼間也不見疲憊。他拔劍而出,隨手將劍身上的妖血抖落,反目光卻環顧一圈,旋即輕輕擰眉。
程祈年抹去唇角血漬,在玄衣的攙扶下起身,第一時間檢查了一番偃傀的情況,然后猛的想起什么,四下張望。
“外鄉人姑娘呢”
元勘的神色已然重新活潑,也跟著程祈年的目光轉了一圈“嗯我也沒見到,該不會是被妖風掀翻吹走了吧”
被風吹走的外鄉人姑娘剛剛落地喘息,直起身后,重新拉好兜帽,將眼瞳遮住大半,再捏碎了掌心的那一枚記憶光核。
光核如星芒碎裂,再點點落入她的眉心。
這世間捉妖師御天地之間三清之氣,又分佛統與道統兩脈。其中,道統這一脈下,分支眾多。
其中最正統的,自然是劍師與符師。便如龍溪凝氏被譽為當今僑姓世家之首,凝氏之后全都符劍雙修,簡直可謂正統中的正統,所以才會有凝家子只入三清觀的說法。
最正統的世家,入最正統的道觀,合情合理。
所以凝辛夷這個不會符也不拿劍的凝家人才會被如此詬病。在一切崇尚正統的人眼中,她無疑是一個異類和廢物,毫無價值。
此外,還有如程祈年一般的偃師,驅傀擅機關術。有一卦走天下、占兇吉未來的卜師,譬如神都玄天塔上那位卜掌國運的國師青穹道君。也有即能妙手回春、也能一毒滅全城的藥師。
如果凝辛夷此前沒看錯,與程祈年同來的那名劍師,應是醫劍雙修。因為他起劍劃過鼓妖的眼瞳時,劍刃應是淬了抑制傷口愈合的劇毒。在靠近鼓妖的時候,她在那些難忍的惡臭膿血之中,聞見了草藥與毒的味道。
除卻所有這些之外,還有一個最為神秘的分支,是為鬼咒。
鬼咒師以眼瞳為媒介,溝通陰陽,可上請神祇,下驅妖鬼。
是為拘神遣妖。
直白地說,鬼咒師可以短暫地將神祇與妖鬼的力量借為己用。具體能借來誰的力量,則取決于鬼咒師自己本身的三清之氣和溝通陰陽的能力。
但捉妖師說到底依然未曾超脫于凡俗,若是承載太多次神鬼的力量,輕則易失明失語,重則失魂,即被神鬼反過來侵蝕神魂,喪失靈智,墜入不復之地。
曾經還有過鬼咒師在失魂后,徹底失去了對自己身軀的控制權,引得妖鬼以他為媒介,險些破開從極之淵的封印大陣,鑄成大禍。
因而鬼咒一道,一面象征著絕對的力量,另一面,也是為人所忌憚的禁術。
譬如凝辛夷方才使用的瞳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