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宛央說,“她已經簽了保密協議,唯一的要求,是讓她送母親落葉歸根,我同意了。”
沈時曄高大身形陷在電動沙發里,手指用力按著酒瓶,上面凹凸的浮雕花紋壓進指腹,浮起一道鮮明的痛意。
他忍耐著心底深處的心煩意亂,“您不該讓她簽這個。”
黎宛央淺淺嘆了一息,“我也不想,可是,人有時候就是要做正確的事情,哪怕要為此犧牲。阿曄,媽媽很慶幸可以代替你去做這些,至少不是由你去傷她的心。”
沈時曄沉默一會,“您替我留一留她,等我回來,陪她一起送顧德珍。”
電話那端,黎宛央忍了又忍,眼淚從眼眶里滑下。
她是做母親的,怎么聽不懂沈時曄的意思。他是要以女婿的身份,為顧德珍抬棺、扶靈。
如果這樣能夠算得上一點點補償。
黎宛央深呼吸兩次,不讓兒子聽出聲音里的異樣,“阿曄,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顧影反復跟我說,她不怪你。你為什么要這樣自苦”
“她這樣說”沈來,“她老家在黃河邊上,一個叫余家寨的地方。我在地圖上找,竟然找不到。后來才知道,十年前黃河修大壩,把那個地方淹了。”
顧德珍二十幾年前背井離鄉南下廣東,買的是單程票,她想去投奔廠里的老鄉,卻不想,當年的廣東小城,對女人來說更發達的是風俗業,失足像呼吸一樣自然。
大多數女人就那樣在異鄉的土地上枯萎了下去,稍稍幸運些的,用賣身錢回老家蓋了房子。不知道,顧德珍是否也做過這種衣錦還鄉的美夢
黃河邊的小城至今也無直達的航班,必須從北京中轉,再去往最近的省會城市。那里的機場跑道條件不足以支持a380這種龐然大物的起降,沈時曄只能陪顧影乘坐民航。
她登機時仍抱著骨灰罐,雖然這不在違禁物品之列,但顯然也不合規矩。深石在這家航司有股份,空乘早從旅客名單上得知這兩位頭等艙客人的身份,但職責使然,冒著真感情的,正因為這樣,你才要到此為止。今后你在她面前的每一秒鐘,都會反復提醒她母親的死,讓她沉湎在過去無法釋懷。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愛人的眼睛里只剩下仇恨,你能接受得了嗎”黎宛央勸道,“讓她走吧。”
沈時曄知道,黎宛央說的“走”不是僅指這一次,是放手,永永遠遠。
他雙手用力撐在臺面邊緣沈先生,別這樣,這不像你。你以前不在乎這種小情小愛的,一個女人走了,還有下一個,多的是名媛千金搶著來愛你,她們個個家世顯赫高貴美麗,不像我和我的家庭,會敗壞你的令名。到那時候,沈先生身在百花深處,享六宮粉黛,擁無限江山,還會在乎一個微小平凡的我愛不愛你嗎”
一口血腥氣從咽喉處直沖而起,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太痛。沈時曄艱澀地吞咽下去,“你的愛是不一樣的。”
顧影一怔,有些自嘲,又有些釋然地笑了笑。是啊,名分地位金錢,她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索求。這樣的戀愛,當然令他們這種男人覺得輕松。
其實,沈時曄想說的是
你是不一樣的。
但是這句話到了舌尖,就像被施了什么禁咒,變成扭曲的意思。
他依然是一個無法把愛說得罪老板的風險,她還是蹲下身,輕聲提醒,并提出可以幫她放到后倉。
顧影黑白分明的眼珠動了動,還沒吭聲,沈時曄已經抬手制止住空乘。他脫下西服外套,裹在瓷罐外面,然后招來乘務長,拿出鋼筆低聲吩咐,此行機上的所有乘客一律贈送十倍的免費飛行里程。
顧影沒聽他在說什么,臉擰向背對沈時曄的一側,額角抵著電動沙發的一側,沉重而倦怠地合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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