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者對視一眼,蒼勁聲的老者追問道,“那現在呢”
“晚輩曾聽聞大理寺卿,楊學士曾經在觀瀾樓上提有滄海四句。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太平。后進末學不敢度楊學士之志,但也愿意效仿楊學士,牧守一方,安黎庶撫百姓,只愿在晚輩身后,得青史提及一句,夙夜為政便已足矣當然若是能單獨成傳,自然是求之不得。”
說到最后,馬周赧然,能在史書之中,單獨一傳的不是名臣賢相就是奸佞巨貪,這口氣未免太大了些
“好志向”聲音厚重的老者開口道,“求學立志,此乃是我們讀書人的楷模,今日老夫以一拙作與諸君共勉。”
隨即老者讓人取來紙筆,在桌上寫了起來,邊寫邊誦讀。
“余幼時即好學,然因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借于藏書之家,手抄筆錄,錄完即還,不敢延遲。天寒硯冰,手指寒而不可屈伸,亦不敢有所懈怠。因此,人多以書借余,吾得以遍觀群書。及進學,慕圣賢之道而不可得,又無名師指點,吾嘗趨百里外,從鄉之賢達執經叩問。”
在場之人都安靜下來,靜聽老者誦讀。
“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眾多。余只得立侍左右,不得坐,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及書院,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絨嗅,燁然若神人;唯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以貧寒而自輕不如人也。故孟圣有言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末以易經與諸君共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當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隨后老者收筆,在文末蓋上了自己的私章,隨后將此文原稿遣人送到了馬周的手中。
“區區拙作,就送給小友了”
馬周受到之后手稿之上微微展開,只見其上寫著送東陽馬生序。
文章字跡顏筋柳骨,力透紙背,盡顯大家之風。
待看到落款之時,馬周不由身子一震,只見落款之處的印章赫然蓋著宋景濂的字樣。
這位贈予序的老者,竟然就是當今帝師,被太祖贊為開國文臣第一的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的宋濂。
知制誥其實不能算是一個長期職位,而是一個臨時官職,為內閣下屬之官,專司撰作詔敕,太祖一朝的詔書,十之都出自此人之手。
此人為大周上一代文壇盟主,開國三大家之一,更是上一次科舉的主考官
此文寫完之后,場內學子皆有感于求學之苦,全場寂靜。
無論是世家大族還是寒門黔首,在大周想要中舉都不是一件易事,若無潛心苦讀的決心,中不了科舉。
片刻之后,人群之中還是有人認出了兩人。
“這不是翰林院的宋學士嗎”
“那個人老先生我見過,是都察院的程大中丞。”
御史中丞即為前朝御史臺之長的稱呼,先帝改御史臺為都察院,御史中丞便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既然被認出來了,程青松和宋濂也不再掩飾身份。
“本官和宋大人來此,就是為了看看我大周新人氣象,眾位須知,我大周取仕,不論地域,不論出身,只看科舉之試,若有舞弊之時,無須各位學子舉報,本官必查個水落石出。至于所謂的實務能力,在登科之后,自然有的是觀政的機會”
所謂觀政其實就是實習、學習的過程。
大周的科舉在歷代之間都算是公平,考試的考場隨機編排,試卷之上會糊名,然后有專司謄抄的書吏將試卷重新謄抄,抹去所有字跡,再轉呈考官閱卷。
在評卷完成之后,才會撕開封名,從流程來看已經是相對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