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除了戰略和戰術,拼的還是人心。朱元璋敲著桌子,在心中深思。
最開始,他看到有人愿意反水相助燕王時,他不覺奇怪;后來看曾經的手下愿意在他舉起反叛大旗時舉兵來投,他作為天子有怒意,但作為父親覺得這小子確實有些本事。
如今看到他手下的兵不嘩變不拖沓,保持著天幕說的那什么,“高機動性”,每次都直擊敵人的薄弱處,將朱棣的指令完成得徹底,他再觀察天幕上這個兒子,就只剩一句“理應如此。”
鄭村壩之敗后,朱棣攻大同,耗了朝廷軍的心力,又不斷和大侄子李景隆打嘴仗,寫點小信譴責。彼此心知肚明,有些事就要來了,拼的是真刀實槍你死我活,而不是后人故事里的天命。
白溝河之戰,整個靖難人數最多,打得最慘烈的一場。如果說之前幾場可以用謀劃或地勢差來達成勝利,這場戰斗就是很純粹的平原上的斗爭。
號稱百萬的六十萬朝廷軍與撐死了十幾萬的燕軍對陣,朱棣也沒慌亂,戰前開大會,李景隆“志大而無謀,自專而違眾”,郭英是“老邁退縮,愎而自用”,胡觀驕縱,吳杰懦弱,管你什么人,嘴一下,提高士氣。
戰斗之初,朱棣便直面了平安麾下的先鋒騎兵,他以自己擅長的少量騎兵誘敵、再從兩翼包抄的方式拿下部分人,但后續在瞿能父子的援助下受到重創。敵人以火器埋于地下,明史稱其為“一窠蜂”、“揣馬丹”,又傷了挺多人馬。
朱棣帶著殿后的三騎回去,還整迷路了,“上下馬,視河流,辨東西,營在上流,遂度河,稍增至七騎。”古人的戰場經驗可見一斑。
前鋒哨兵試探結束,接下來就是干。依然是五路,這次李景隆的戰術就很明顯,上來就讓燕軍直接感受鎮壓,前軍的騎兵“以萬余騎兵沖其中堅,不動”,承擔著大量直面沖臉的軍力,于是“馬步齊進,人自為戰”。
什么是崽賣爺田不心疼,朱元璋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動輒幾十萬,耗費的全是大明的兵和人。朱允炆這東西要是做成也就罷了,可恨就可恨在如此大動干戈還敗了。
敗的那是他朱允炆的皇位嗎都是他爺一寸土一寸地辛辛苦苦掙出來的基業剛開國就是這么大生耗國力的內戰,老朱家祖墳也算冒了黑煙。
明祖嘴上罵著,看見朱棣親自領小隊兵馬做前哨以至只有七人歸營時,心頭還是重重跳了跳,隨后點頭認可這才像他的兒子。
雖說當上皇帝后滿耳朵聽的都是貴人不可親入險境的勸告,但他也是提著三尺劍在絕險中沖鋒陷陣過的人。
朱棣既然是他的兒子,既然他未來接過那個位子,那在這之前,做真正直面戰場的兵,做轉戰千里當百萬師的將,做無數次踏入絕地又決然抽身的賭徒,血里火里奔赴過,才不枉他姓氏里的這個朱。
當然,若這小子打的不是內戰就更好了。朱元璋被欣慰與惱火的混亂情感沖擊得面色直變,身邊的臣子卻都是人精,早從皇帝口風聽出他的態度。
未來朝堂局勢恐有大變啊曹國公撫著胡須,想既然天命已出,何不早投燕王,也為自己那傻兒子賣個好
其他時空的李景隆也正和父親抱著同樣的想法,天幕都這么說了,建文又是個偏重文臣的天子,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他要是能乖順些,豈不是下一朝的富貴也有了
白溝河的戰局焦灼,但有永樂帝這個名頭在前面釣著,許多人在乎的便不只是戰爭了。朱棣和宮墻外的徐姓女郎卻看著半空中碩大的戰場,思考要如何破這關。
人自為戰這個詞出來,就意味著大家都在打自己的顧不上支援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