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教了沈舒一段時間,對這個孫女,袁充的感覺其實很復雜。論聰慧,他二兄就是過目能誦之人,他這個孫女比二兄差太多,但沈舒區別于尋常孩童的地方,就在于她能觸類旁通。
淮南子說山訓中說:“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而沈舒就是能一葉知秋之人。
袁充許久沒說話,倒是旁邊的沈舒先開口了“阿翁,我命人將你送于我的袁氏舊人和我招收的百工都一起登記造冊,日后對他們將一視同仁,不分彼此,唯才是舉。”
袁充還是沒說話。
沈舒又道“我打算辦個學堂,教百工和婢仆讀書。”
這話讓袁充狠狠皺眉“你今日到底見誰了”他能感受到沈舒今日似乎受了些刺激。
“我見了一個道士,叫徐景。”之后沈舒將自己今日的經過說了出來。
袁充聽后沉聲道“你隨我進書房,我和你細談此事。”
進到書房,袁充就讓所有的婢仆下去,然后又讓人把門窗都關上,只留他們二人。
見袁充如此,沈舒一震,就知道她剛才的話應該有大問題,但她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到哪里出了問題,需要袁充這般慎重,只能耐下心等著袁充發話。
“你辦學堂為何想養士”袁充問道。
在沈舒說出今日這些話的時候,他才驚醒孫女的野心如此大。
沈舒一愣養士
“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袁充道,“此為董子建太學之本意。”董子便是董仲舒。
沈舒怔了怔,她其實沒想這么遠。養天下士以她現在的能力看就是癡人說夢。
“現下不是有太學、國子學嗎”沈舒搖搖頭,所謂士農工商,士就是士子,她覺得時下的士子也不會愿意加入她的學堂。
她很有自知之明。
袁充道“時下私學之風盛行,王謝家學比太學還難進。”時下的國子學多是皇子、宗室。
沈舒輕笑“袁氏的私學也難進吧。這是我彭城縣君的私學,不是袁氏的私學。”她沒打算打著袁氏的名頭辦學。
“阿翁,我只是想讓百工、婢仆讀書后更好地為我所用。”沈舒道。簡而言之就是讓下屬的價值最大化,這算是員工培訓和進修。
袁充卻道“阿貞,這就是養士。”和戰國時養士多收名士不同,董子所言的辦太學養士便是和沈舒所說同意。
“太學教的不只是讀書寫字,更是在冠以教統。”袁充沉聲道,“何為傳道授業便是將心之所念、所想,傳授給學生,此所謂門徒,此所謂教化。”
沈舒點頭,簡單來說就是人文思想的傳遞。
“武帝罷百家獨儒術能有所成,漢四百年尊儒之風,太學功不可沒。”袁充道。
坐在一旁的沈舒陷入了沉思,自古以來興辦學校就是為了占盡教育的紅利,教育紅利帶來的好處是無窮的,那是精神思想上的教化統一。
自古以來文化教育就是一門武器,侵略者總是要求戰敗者更換語言、教材,這就是在打文化戰。
武帝興儒學,太學中養儒士;魏晉以來尚老莊,國子學和太學中也有教授老莊之課業,辯難之風盛行。
見沈舒不說話,袁充又道“故你辦學之始,教授何書,便是告訴學堂中的學子你喜好的學說、偏向的道統,所以定要慎之又慎。”
沈舒沒想到辦個學校這么復雜,她知道袁充說的很對,但還是問道“我聽說袁氏中有不少婢仆也讀書,阿翁也是如此嗎”時下有不少士族豪門都會培養一些家仆讀書,好為家族所用,袁氏的仆從特別是一些管事很多都識字,有的還會算術。
“袁氏培養婢仆和你辦學堂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袁充道。
沈舒道“還請阿翁為我解惑。”
袁充見沈舒能夠一點就通,不懂就問,頗為欣慰,他撫了一下美須道“袁氏養婢仆只為給幫袁氏打理家業,他們不需懂六經,甚至不需學禮,他們只需會袁氏需要他們會的即可。”
見自己說完沈舒有些不贊同的樣子,袁充嘆了一口氣道“阿貞,袁氏未遭難之時子弟眾多,嫡出的子弟出仕,可那些庶子呢除了少數一些極為聰慧的能夠入仕外,剩下的就只剩下為家族打理家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