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懂了,袁氏的庶子其實分走了原本屬于管事的活,這些庶子才是袁家產業的高管。
“袁氏子弟多,所以袁家才可如此,但你并無根基,你若是養士又有不同。”袁充道。
她首先要培養出的便是如袁氏庶子一般的高管。
但這并不容易,而且也和她的初衷有些相背離。
最后沈舒融合了一下袁充的意見和自己的想法,才道“阿翁,我決定講學堂分為兩部分,其一教授急救篇、孝經等蒙學之書,其二教授百工技藝,學完蒙學后學子可再選如六經、術數、兵法等學科。”
不過說到最后沈舒苦笑道“其實我現在連蒙學的教習都難找,更不要說這之后教授六經、術數、兵法的講師了。”她這一窮二白的,也就是袁充讓她系統全面規劃,不然后面的事真不敢說出來,太狂了。
“蒙學的教習倒是好找,剩下的講師倒是不急。”袁充擺擺手。
辦學堂最需要什么老師和書。
前者困難,后者同樣也難。
這個時代的書極為珍貴,而且都是手抄,沒有印刷,就連紙張好像都頗為昂貴。
突然沈舒想起來一個問題看向袁充“阿翁,袁氏的書籍允許外人借閱謄抄嗎”
“一樓的書籍袁氏門客和弟子都可借閱傳抄,二樓的書籍只有袁氏子可借閱,三樓的則只能在樓中傳抄不可借出藏書樓。”袁充道。
沈舒又問“為何我從未見過他人入藏書樓”就連袁氏旁支子弟也未見過。
“自從家中遭逢大難,我便與袁氏旁支疏遠,他們當初怕被牽連,早已與你翁析產,這藏書樓中的藏書也被他們拉走了十之有三,這些人在他地另起藏書閣,自此之后我便令人鎖了這藏書樓。”袁充道。
沈舒輕嘆一口氣,她知道當時的袁充還在年少,意氣風發,經歷人情冷暖后難免有些心灰意冷。
當初袁家之盛,她也曾聽袁皇后提起過,袁充之父袁休是當時是中書監、錄尚書事,前齊宰執,袁充的大兄年少入仕,刺1一州之地,手握實權。
最令袁氏引以為傲的是袁充的二兄,自年少時便有神童之名,過目成誦,后來又學貫儒道釋三家,引一時風騷,辯難清談,無人能敵,是為當時名士第一。這位名士不僅性格放蕩不羈,還有育人之心,不看門第只要有才,便會收入門下,讓袁氏當時成為寒門子弟追捧的對象,袁氏藏書樓每日來往的士子更是絡繹不絕。
時至今日也有不少寒門權臣出自袁氏門下。
袁休身死后,只有當時遠在異地的袁充和兩個女兒撿回一條命,袁氏旁支還為家產和袁充爭斗不休。
袁充關閉藏書樓,關的不只是這扇門,更是袁充自己的心。
“阿翁可有意重開藏書樓”沈舒問道。
袁充搖搖頭“不會。”
沈舒問道“是因為當時無人為太外翁求情嗎”
世態炎涼她覺得以袁充的眼界不至于為此事所困。
“不是。”袁充道,“當時你太外翁、大世翁2和二世翁門下不少門客弟子都為袁氏出面,不然我的命如何保全的”
沈舒明白了,這種狗血劇情并不適用于袁氏。士族根深葉茂,袁氏聯姻王謝大族,怎么可能沒人為袁休求情
所以袁充的心結到底是什么
“阿貞,袁氏當年氣盛,還是今日權盛”袁充對沈舒問道。
沈舒想了想答道“昔年太外翁為中書監3,今日阿翁為尚書令;昔年大世翁為一州刺史,今日從母為皇后;昔年二世翁為名士之首,今日阿翁也編書撰文為當朝大家。”
“論權勢,今日之袁氏并不遜于昔日之袁氏。”沈舒道,“唯”
“唯子嗣不足。子嗣不足,后繼無人,便在這朝中孤木難支。”袁充毫不客氣地道,“我和你從母今日尊位,就好比那鏡花水月,看似極盛極美,卻都是虛無,半點落不到實處,而當年你太外翁他們才是真正的手握實權。”
“衰敗就是衰敗,再怎么扭轉都是無用。”袁充長嘆一口氣幽幽道,“如今的袁氏就如矗立在那里的藏書樓,看似高高在上,實則內里虛空。”
沈舒懂了,袁充不愿意重開藏書樓,其實就是不愿向外人展示已經滿目瘡痍的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