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的渾身冰冷,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是機械地向前邁動。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的黯淡的了下來。
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遠處,幾點孤零零的火光在夜色中搖曳,像是被風吹起的火星,忽閃忽明。
吳平知道,那些微弱的亮光來自己方的棱堡。
吳平停下了腳步,他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他已經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命,保住了嗎?
他不敢倒下,這個天氣,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襖,一旦倒下恐怕就永遠的站不起來了。
吳平恍若行尸走肉一般踉蹌著向前,向著最近的一處棱堡走去。
棱堡內的同胞們,應該會向著他們施以援手。
畢竟他們不是潰敗,他們是在聽到軍令之后才撤退的。
沿途的棱堡肯定會有人來接應他們。
吳平心中懊惱,他明明應該早一點想到的,現在他不知道還有沒有體力跑到最近的棱堡。
明明已經可以活下來了。
明明已經可以……
吳平的心中滿是不甘,但是視野卻是越發的模糊,他真的已經到達的極限。
遠處棱堡的火光在他眼眸之中,化作那年家鄉上元節的燈籠。
“春娘……”
吳平舉起了手,向著身前虛抓而去。
已故的妻子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抱著他的女兒在向著他招手。
妻兒站在燈下的模樣,比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火把都要明亮。
不過很快,那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吳平的視野之中。
吳平仿佛聽見女兒咯咯的笑聲,還有春娘哼著那首哄睡的小調。
淚水徹底的模糊了吳平的視野,他再度回憶起了那份被他壓在心底的痛苦。
“對不起……”
吳平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
在最后的時刻,他的心中只有歉意,對于自己的懦弱無能的自責。
吳平放下了手,他已經走不動了。
一切也都該結束了。
吳平站在了原地,失去了所有信念的他,身軀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只是他并沒有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一道堅實的臂膀將他牢牢扶住。
“現在,可還不是倒下的時候。”
隨后一件厚重的棉制大氅蓋在了他的身上。
吳平有些愕然,他的心中一片迷茫。
當他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他這輩子永遠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無數的火把在寒風中烈烈燃燒,將周遭的平野照得亮如白晝。
火光晃動,忽明忽暗。
映照出一張棱角分明的面孔。
劍眉之下,一雙鷹目清亮如寒潭。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吳平卻是極為眼熟。
那雙眼睛,那雙猶如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眼,吳平記得,他在誰的臉上曾經看見過。
在揚州的城郊,大戰的開始的前夕,他們的主帥,靖南伯曾經從陣前領著甲騎走過。
當時他就在站在第一排的位置。
眼前的這雙眼睛,和靖南伯的眼睛,一般無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