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三月十七日。
殘陽如血,浸透了關城上破碎的旗幟。
城墻的裂口像被巨獸撕咬過的傷口,那是清軍的重炮狂轟濫炸了十數日的結果。
磚石坍圮處,明軍的尸首與清軍的斷刃混在一處,血水滲進焦黑的土里,凝成紫黑的泥濘。
關外的原野上,橫七豎八躺滿了的清軍尸骸,被重炮轟碎的殘肢斷臂散落各處,
城墻邊緣的處尸首堆積如山,遠比后方更為密集。
城下遍布著被火銃洞穿、被弓弩射殺的清兵尸體。
還有不少遭長矛貫穿胸膛、被馬刀剖開肚腹的逃亡者,那是在撤退的時候,被關城之中的關寧鐵騎銜尾追殺而慘死的軍兵。
他們帶著絕望與恐懼的面容永遠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再不復昔日面對著關內百姓的猙獰。
烏鴉成群地落下,啄食尚未冷透的眼珠。
清軍的紅夷大炮仍在轟鳴,但炮子砸在崩塌的甕城廢堆上,只激起一團團灰黃的煙塵。
關城的守軍抱著兵刃,躲在殘垣斷壁之后,靜靜的等待著。
伴隨著清軍陣中沉悶的聯綿不絕的號角聲和低沉婉轉的海螺聲,喊殺聲在起。
如潮般的清軍,再度向著殘破不堪的山海關城洶涌而去。
燧發槍的齊射聲如爆豆般炸響,白煙騰起處,沖鋒向前的綠營步兵宛若割麥般倒下。
關城的豁口處,一名民夫背負著沙袋,將其填入了此前被火炮轟塌的缺口處。
但是突然從縫隙里刺出幾柄虎槍,卻是將貫穿了他的胸口。。
清軍,已經抵到了近前。
數名清軍的馬甲,越過了沙袋壘成的矮墻,口中呼喝著兇厲的滿語,不斷的驅趕著周遭的綠營和漢軍旗兵向前。
但是隨著一陣爆豆般聲響炸起,這些剛剛越過矮墻的十數名清軍,便齊齊摔倒在了豁口之上。
關城內,一隊人數約在三十人上下排成三排的銃兵已是齊齊扣動了扳機。
這些銃兵,統一穿著長身的布面鐵甲,手戴護臂,頭戴紅纓笠盔。
他們所傳的盔甲,無一例外,都是赤紅之色所染,與關城之中正在不斷調動著的關寧鎮兵截然不同。
這些銃兵,正是前些時日,經由鄭氏的船隊乘船趕赴支援的靖南軍銃兵。
一頭身披重甲的清軍牛錄額真剛攀上缺口,他剛剛將一名試圖抵擋的關寧鎮百總斬殺,數聲響亮的銃槍便已是想起。
三道血箭自那清軍牛錄額真的胸前陡然出現。
鐵甲的碎片混雜著碎骨血肉噴濺在磚墻上,像潑了一盆腥熱的朱漆。
那清軍牛錄額身軀微微一晃,他的神色仍舊保持著兇厲,他的怒目圓睜,嘴中嘟囔著,似乎是想要罵些什么。
但是大口大口的鮮血已經從他的嘴中不斷涌出,堵住了他最后的言語。
風卷著硝煙掠過城頭,一名身穿著明甲的靖南軍百總神情冷漠的踢開一具插滿箭矢的尸體,沙啞著聲音沉聲喝令:“裝彈!”
兩刻鐘后,隨著太陽日漸上升,關城之下的清軍再度退卻,宛若退潮之時的海浪一般。
黃臺吉的臉色鐵青,他緊握著手中的韁繩,凝視著遠處破敗不堪的關城,眼眸之中滿是令人心悸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