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京師北郊。
朝陽初升,官道兩旁旌旗招展,數以萬計的蒙古輕騎排布著整齊的隊伍,靜靜的肅立在向北延伸的官道上。
陳望身著赤色蟒衣,外罩魚鱗齊腰甲。
他的左手輕按腰間雁翎刀,右手虛挎玉帶,身姿挺拔如松,站立在一眾靖南軍將領的最前方。
在他的身側身后,是近衛師全副武裝的一萬三千名戰兵。
固穆率領一眾蒙古臺吉半跪于地,皆作明將妝束。
赤色罩甲鮮明奪目,尖頂鐵盔上紅纓輕顫。
陳望坦然受禮,伸手虛抬。
固穆等人看到了陳望的示意,才敢站起身來,但是仍然不忘恭敬。
陳望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固穆的身上太久,而是轉移到了和固穆站在一起的陳功身上。
陳功頭戴鳳翅盔,身著山紋甲,按著鞓帶上掛著的腰刀,整個人顯得氣宇軒昂。
感受到了陳望投來的目光,陳功的臉上帶上了笑意,下意識的挺起了胸膛,右手也不自覺握緊了腰刀的刀柄。
陳望的臉上也同樣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一直以來,陳功大部分的時間都跟在他的左右。
從最初的莽撞沖動,到后來的持重干練,逐漸的蛻變,哪怕是與曹變蛟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曾經那個跟在他鞍前馬后的青年,如今已然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材。
陳望舉步向前,走到了陳功的近前。
比起陳望,陳功要稍稍矮上些許。
或許是少時家中的吃食不夠,母親心疼長子勞苦,偷偷勻出了更多糧食的緣故。
陳望凝視著陳功的臉龐,凝視著那張與自己眉目相仿的面容。
舊時的記憶與眼前的景象漸漸重迭。
舊時遼東的時候,那個在逃亡路上,努力背負著僅存家當的瘦背影。
那個在他外出勞作,總是搶著幫忙的少年。
“大哥,你休息一下,我去給阿娘幫忙。”
那個在崇禎八年時,義無反顧跟隨著他,在陣中亂戰之時,拼命沖在他身前的青年。
“大哥自然有大哥的道理,我聽大哥的就好。”
“我明白的,大哥。”
“大哥放心,我絕不會讓大哥失望!”
往昔那個瘦弱卻堅韌的少年,與眼前這位英武的將領。
兩道身影在陳望的眼前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為什么,陳望感覺鼻尖有些發酸。
陳望緩緩伸出手,整了整陳功略微有些凌亂的衣襟。
陳望的喉結上下涌動,他的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有著無數想要囑托的事情。
然而當那萬千的思緒到了嘴邊之時,卻只化作一句最為簡單,也最為樸素的關懷。
“草原苦寒,關外不比關內,記得多穿衣服,保重身體。”
陳望的手緩緩滑下,在了陳功的臂膀上。
他的目光掃過遠處肅立的蒙古騎兵,陳望心知要真正掌控漠南,單靠固穆的歸順遠遠不夠。
如今的土默特部實力不夠,哪怕是固穆有著他的支持。
如今大軍南下在即,西北的戰事也要堅固,西南的亂局愈演愈烈。
北國很多地方他也沒有辦法維持強而有力的統治。
他沒有辦法在北國留下太多的部隊。
京杭運河雖然已經暢通,沿海的海運也逐漸興起,天津港的碼頭之上空前的繁榮。
但是這一次的北伐,二十余萬大軍,數十萬的隨軍民夫,已經將靖南軍積累下的糧草幾乎耗盡。
北國經受天災、疫病、戰亂的連番摧殘,民生凋敝的已經快要不成樣子。
南國也因為萬民軍的肆虐,以及不間斷的戰亂與天災影響,困頓了許多。
放眼四海,皆需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