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孚遠手按著扶手,微微俯身,嘆息了一聲。
“陳望一切政令,皆以天子名義頒行,占據大義名分,我等若是公然抗辯,便是對抗朝廷,不尊政令。”
“陳望麾下帶甲之士數十萬之眾,昔日為禍南國多時,使我等眾家無力相抗。”
徐孚遠嘆息了一聲。
“然則揚州一戰,陳望摧枯拉朽,覆滅萬民軍四十萬眾,濟寧一役,更是大敗建奴,追亡逐北數千里。”
“陳望平定南國,克復北國,如今陳望在民間威望極重。”
董祖源的神色陰沉,沉聲道。
“新政步步緊逼,如今之勢,強抗無疑以卵擊石。”
“但若坐視,則我江南數百年文華積淀,士林風骨,乃至各家基業,恐怕就要盡數湮沒于此獠手中。”
董祖源抬起眼,目光放在了錢謙益的身上。
“陳望于各地廣設新學,棄四書五經先圣之道,而專教所謂‘實學’。”
“朝中已有風聲,彼其意欲改革科舉,此后取士,將首重實學……此舉無疑動搖我儒家立世之本,乃是釜底抽薪之策。”
“若是任由陳望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使得天下再度崩壞……”
“牧齋先生,現在必須要拿出章程,清議已是無用,陳望獨掌大權,乾綱獨斷,前些時日錦衣衛又逮捕了一批士人。”
董祖源的話音落下,眾人不約而同的望向主位的錢謙益。
如今的情勢已經是十分的危急,陳望強推新政,一應違逆者,皆是直接逮捕下獄。
民間情議無用,朝堂之上百官噤聲,必須要再做打算。
“江南文脈綿延千年,素來是天下教化所系。”
錢謙益緩緩放下茶盞,目光掃過全場,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靖南軍鋒鏑之利,諸公皆已知之。然,《左傳》有云,‘眾怒難犯,專欲難成’。”
“陳望倚仗兵鋒,其勢正熾,此時若正面抗衡,誠如彥升所言無異于以卵擊石,是取禍之道。”
彥升是陳之遴的字,他此前所說的話,在座的眾人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陳望麾下兵強馬壯,雄視天下,大權獨攬政令通達,但又不從者盡皆鎮壓。
“但是這天下,除了朝堂詔令,除了刀兵甲胄,尚有公論,有人心,有數千年來我儒家文脈所系之根基。”
錢謙益的目光森然,凜然正聲。
“陳望以強權相壓,我等確實難以抗衡,但他陳望麾下兵將雖眾,難道就能如臂使指,控制天下每一寸鄉野閭巷?”
“數十萬兵丁,撒在各州各縣,也不過百千余人。”
“錦衣衛監察天下,耳目雖廣,又豈真能洞察萬事,盡收眼底于囊中?”
錢謙益微微俯身,指尖在紫檀木扶手上輕輕叩擊,發出規律的輕響,沉聲繼續道。
“新政條令下達地方,總需胥吏辦理,士紳配合。”
錢謙益承認,正面相抗確實是螳臂當車。
但是陳望麾下雖然兵強馬壯,但是卻沒有那么多的官員可以處理內政。
朝廷地方的各級官員也都是士紳,都是儒家學子,誰會真的盡心盡力推行新政?
陳望手底下的人,管是管理直轄的地方,人手便已經是捉襟見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