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那就是您啊。”
劍峰之上,一人只單形影,衣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身后是蕓蕓眾生,面前是破碎的六重天,老道三聲大笑還縈繞耳邊,生與死的分界線此刻忽然分明了,天邊隱隱的雷鳴似警告,又似一陣悲鳴。
悔嗎?
離鼎天伸手,數條脊柱骨在面前浮現,他曾在無數個日夜拂過脊椎骨上凹凸的起伏,回憶起無數個“自己”由生到死的過程。
曾經,為了更好保護和觀察,他或明或暗地看著另一個自己長大,但漸漸的,他發現他揮劍的速度已經無可挽回地變慢了,是壽數將近,還是愧疚作祟已經分不清了。
他將自己也投入輪回,每一世都從蹣跚學步的孩童開始,去有意的尋找另一個自己,在尋找的過程中,他也曾停下來,在一處鄉間小屋渡過平靜的一生。
可命運讓另一個自己扣響了門扉,當打開門看到那張熟悉卻青澀的面龐時,離鼎天就知道,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使命使命,這是他誕生的意義。
若遺忘,是對那些用血肉靈魂創造自己的修士的不公。
若退卻,眾生之重他又該交到誰的肩膀上呢?
離鼎天的目光落在所有脊椎骨里最短,也是最血淋淋的一節。
可是怨嗎?
一聲嘆息,被狂風輕易吹散,尋不到來處,找不到歸途。
離鼎天擡手,脊椎骨似有所感,在他面前依次排列。
袖口飄出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排列整齊的脊椎骨上,漆黑的羽毛隱隱泛著紅色,似吸飽血液的蠻獸在匍匐喘息著。
紅到發黑的液體從羽毛身上析出,落在脊椎骨之間,像無數密密麻麻的線條,編織起一片只夠一只腳落地的狹窄臺階。
每編織完一個臺階,羽毛就會繼續往上,如此往復。
一個、兩個、三個……
臺階形成到第六個時,就不再形成了。
仔細看去,不是羽毛不愿意往前,而是在形成的臺階之下,有無數雙漆黑而半透明的雙手,在撕扯著不讓它往前。
那是眾生的怨恨。
以俞城的慘劇作為引子,在這座人與妖戰場遺留的劍山上,勾起那無數死于此地多年,卻郁郁不得安眠的恨意,凝聚成的千變萬化的邪祟。
甚至不僅僅是此地,頭頂的烏云籠罩了多遠,就有多少地方的嗔癡怨恨被隨著靈氣吸引而來。
都說冤有頭債有主,可能殘留這么久的恨意,早已是滄海桑田后,日月更替,仇人不再,甚至于連自己都姓名都被恨意磨滅了,還記得那刻苦銘心的不甘。
一個人的呼喊聲太小,透不過天,震不了地。
離鼎天來到登天路面前,用另一片羽毛劃破掌心,猩紅的血液落在臺階上,勾起無數蠢蠢欲動的邪祟。
【吃了他!】
【給我,把身體給我!】
【你是我的仇人嗎?】
無數紛雜的只言片語涌入腦海,在他腦子里化作各種凄厲的尖叫呼嘯,離鼎天眼簾半垂,面上無喜無悲,明明滅滅的光照在他臉上,即顯得神圣,又襯得無情。
他走上了第一個臺階。
剎那間,無數的黑手爭先恐后攀附在他身上,妄圖將他從這條單薄的登天路上拉下來。
不僅如此,還有一簇簇灰色瘋了似的纏上他的身體,在翻涌間露出猩紅的唇舌,還有惡狠狠的赤目。
在很久之前,厲鬼在玄幻側并不罕見,因為修士修煉到一定程度后,只要不是被敵人連靈魂一并消滅,總會因為不甘而不愿去投胎,在依靠生前的修為“活著”,卻沒有醒悟靈智后,會在渾噩之間吞食血肉,求生的本能會讓它化作厲鬼,肆無忌憚的報復周圍所有的一切。
吞食到一定程度后,厲鬼會恢復神智,但這時的厲鬼,已經和生前的人截然相反了,它們只是擁有過去記憶的邪祟,連人都算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