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庭老師辭退后,瑪蒂爾達刀子一樣的眼神又嗖嗖地刺向跪在地板上的拉斐爾“還愣著干嘛,滾回你的房間去,丟人顯眼的玩意兒,連個下賤胚子都欺負到你頭上,出去別說你是我家的人,丟死人了。”
拉斐爾被她罵得抬不起頭來,細聲道“謝謝夫人”
他把眼淚擦干,一瘸一拐地走出書房。
第二天早上,瑪蒂爾達發現拉斐爾沒出來吃早飯,通常她是不愛管拉斐爾的事的,但可能是昨晚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跡,她隨口問道“拉斐爾呢,怎么不出來吃飯”
因為公爵在外地出差,家里的傭人們看碟子下菜,對拉斐爾稍有怠慢,他們面面相覷,支支吾吾說不出什么話。
管家瞪了這些勢力的傭人,親自上樓查看,幾分鐘,他急忙下樓“夫人,小少爺發燒了。”
管家是有很多年經驗的老人,他有條不紊地讓人去請醫生,又吩咐傭人去燒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瑪蒂爾達也鬼使神差地去拉斐爾的房間看看。
房間里,拉斐爾虛弱地躺在床上,因為發燒,熱汗濡濕他的鬢發,他的耳畔和面部都呈現出病態的緋紅,原本蒼白的皮膚顯得特別薄嫩,似乎能窺見暗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跳動。
望著這張虛弱的小臉,瑪蒂爾達眼神恍惚了一瞬,她想起她的弟弟。
瑪蒂爾達其實不是獨生女,她也有過一個弟弟,比她小三歲,他們小時候感情很好。
可惜她弟弟十七歲的時候,留下一封遺書,跳河自殺了,原因是忍受不了父親嚴厲的教導和變態的控制欲。
弟弟的理想是成為一名畫家,但瑪蒂爾達那個做將軍的父親卻非逼他參軍,逼他延續家族的榮耀,十幾年的打罵和斯巴達式教育讓他不堪重負,最后選擇用最極端的方式報復自己的父親。
瑪蒂爾達記得她十八歲的時候,父親精心地給她準備成人禮的蛋糕和禮服,還給她舉辦盛大的成人禮,邀請奧丁的各界名流來為他的掌上明珠捧場。
但就在大廳舉行歡樂的宴會時,弟弟卻因為背不出君主論被父親關在書房毒打了一頓,那天都沒給他吃飯。
弟弟的死也沒讓她那個冷酷的父親有過一絲愧疚,后來路德維希出生,他把所有的人脈和資源都堆在這個外孫身上。
路德維希出生后,瑪蒂爾達其實也沒怎么照顧過這個兒子,她父親把外孫接回家培養,她的丈夫對此也沒有反對,那她這個做母親自然也選擇隨波逐流。
弟弟當年不是沒有向姐姐求救過,但瑪蒂爾達卻避開眼神,對他最后的求救視而不見。
徹底閉上眼睛,可能活得會更加輕松。
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地卷裹于這個時代的潮流中,無法逃避,也無法反抗,大部分人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浮萍,自我意志總是被消解和腐蝕,最后長眠沉溺水底。
可能是因為移情作用,瑪蒂爾達看到床上那種蒼白虛弱的小臉,罕見地生出些許憐愛的感情。
她坐到床沿,用手帕為他擦拭臉上滲出的熱汗。
男孩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照顧自己,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濕潤模糊的瞳孔里印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媽媽”
他細聲喊道,伸出手指抓住瑪蒂爾達的衣角。
瑪蒂爾達一頓,卻沒有撥開他的手指,輕輕地嗯了一聲。
管家帶醫生上樓后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男孩虛弱地躺在床上,瑪蒂爾達耐心地為他擦拭額上的熱汗,她低眉頷首,表情再不像往日那般尖銳,宛如圣母的垂憐,這樣場景讓他不由地愣住,久久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