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瘟疫之后,并沒有出現歐洲那樣,教會因為面對黑死病時無能的表現,乃至神職人員的種種丑態,受到人們普遍質疑的情況。相反,人們對于宗教和神職人員,反而更加信任了,畢竟人家有事是真的上……
但這種結果,卻很難說是不是好事。
從統計看,馬穆魯克的死亡率,比普通平民還要高。實際上,第一次黑死病,就幾乎把馬穆魯克階層徹底摧毀。蘇丹納西爾·蓋拉溫有兩萬四千名馬穆魯克。他去世之后,幾個兒子陷入內戰,正好這時候黑死病爆發,導致馬穆魯克數量銳減。疫情之后,已經只剩下1001個人了。
此后的蘇丹們多次進行恢復的嘗試,但很少有人成功。整個布爾吉王朝期間,皇家馬穆魯克的數量,幾乎沒有超越過一千人。
更嚴重的是,黑死病對于兒童,殺傷力更強。15世紀初,也就是郭康這個時代,學者伊本·比爾迪根據底萬戶籍冊的數據,進行了統計。他發現,在一次75天的疫情中,損失了男人1065人、婦女669人、兒童3969人。
在民間,這恐怕只能算是當代的眾多悲劇之一,但對于馬穆魯克政權來說,卻是致命的。
馬穆魯克效忠的對象是領主個人,而不是整個王朝或者國家。按照傳統,老蘇丹死后,他的馬穆魯克也很難被繼續重用,因為新蘇丹往往不太信任他們,而是更信任自己親手購買和培養的年輕親信。
更何況,按馬穆魯克政權的特色,新蘇丹很大概率并不是老蘇丹的子嗣,而是起兵奪位的其他軍頭。因此,前任蘇丹的馬穆魯克,反而是懷疑和監管的對象。
然而黑死病爆發之后,幼年、少年的馬穆魯克學童,死亡是最嚴重的;而前任蘇丹的馬穆魯克,都是經歷過瘟疫還活下來的人,抵抗力相對較強,死亡率就不算太高。這導致新蘇丹遲遲不能培養出自己的新一代班底。這個問題,甚至影響到了馬穆魯克政權內部的勢力平衡。
上一次黑死病爆發,就在不久前的1410年。這次瘟疫從敘利亞開始,在大馬士革造成了五萬人死亡,許多村莊空無一人,大片農田被廢棄。而埃及的情況同樣嚴重,謝赫的馬穆魯克學校里,有幾百名學徒死亡,之前耗費巨資購買和培養的人才,幾乎損失一空。
為了應對可能的外敵,只能頂著高價,走土庫曼商人的路子,再緊急購入奴隸補充。而這些新人,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比不上之前,培訓的也非常將就。當地學者記錄說,就算集結全部的皇家馬穆魯克和哈勒噶軍團,也就只有五千人,其中恐怕只有一千人堪戰。
在這種情況下,謝赫想盡了辦法,聚集了大量兵力,但質量十分堪憂,大部分其實都是臨時湊數的。連戰爭爆發的時候,他投入戰場,作為總預備隊的皇家馬穆魯克,素質都參差不齊——為了彌補數量的嚴重不足,謝赫甚至只能讓新學徒也加入陣列。結果,很多所謂精銳,其實就是一群半大小孩,訓練時間可能也就比義務制的普通軍團兵,稍微長一點。他們的實戰表現,自然也無法保證了。
知道了這些,郭康才明白,為什么當時敵人表現的這么奇怪。
經濟和軍事上的問題,進一步動搖了馬穆魯克的統治。1410年的瘟疫中,巴勒斯坦的鄉村,受影響不是很大,但蘇丹卻想把城里損失的稅收,加在幸存的村民頭上,以此保證軍費不下降。結果,人們紛紛逃離村落,躲避賦稅。之前的農耕區,甚至開始游牧化了。
在紫帳汗國和敘利亞軍閥籌備南下的時候,埃及方面沒有從此北上的打算,當地人也完全是躺平的心態,可能就是因為之前已經被折騰慘了。無論是地方領主,還是普通人,都實在不想再去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