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縱火燒府逼她現身,或是嚴刑逼問她的去處,或是滿城搜查懸賞緝拿,她又沒有飛天入地的本事,如何逃得過
便是逃了,也會連累雙親受盡酷刑。
天不知何時陰了,風吹得額頭薄汗冷沁沁的,瀾音身上衣裙跑得凌亂,神情卻漸漸鎮定。
“不能逃走。”
她喃喃著,眼神里漸而生出堅定,反握住了孫嬤嬤的手,“跑了就是見不得天日的逃犯,這輩子都難露面,我不能跑。”
“可若落到儀鸞衛手里”
孫嬤嬤白著臉,眼底盡是擔憂畏懼。
“哪怕是卷進謀逆的案子,祖父和父親絕不可能是主謀,不至于斬殺女眷。”瀾音掌心里濕膩膩的全是汗,極力鎮定地斟酌利害,“若想為家里的事轉圜,罪奴之身,總要好過見不得人的逃犯。”
“別怕”她攥緊的指節泛了白,像是安慰孫嬤嬤,也像鼓勵自己,“會有法子的,別怕”
韓嗣宗找到瀾音時,她正跟孫嬤嬤走在后院高槐掩映的甬道上。
迥異于預想中的驚慌失措,她很鎮定。
十六歲的少女,正當韶華之齡,承著長輩的寵愛在淮南的溫軟山水里長大,更養得她嬌軟溫柔,眉目如畫。那身錦衣浮花堆繡,底下羅裙搖曳,鴉色的發髻間珠釵清麗,雖有稍許病容,卻絲毫不見凌亂慌張。
倒有幾分她祖父當年在百萬軍馬前臨危不亂的鎮定。
韓嗣宗咧嘴笑了笑,命人拿下。
從晌午到入夜,儀鸞衛絲毫沒有倉促結束的意思,將上下人等盡數羈押后,又挨個翻找府里的每處屋舍,似要搜羅罪證。
瀾音被單獨關在一處偏院里。
祖父和雙親都不知去處,隔壁院的伯父和堂兄近來也連軸轉不見蹤影,伯母和堂姐恐怕也被捉了。孫嬤嬤和管事他們全都被羈押在府門口的空地上,隔著一重重的庭院,除了兵士搜查的呼喝聲,再沒有旁的動靜。
瀾音心里像是被百十只貓爪子撓著,坐立難安。
夜空里陰云堆疊,忽然下起了雨。
起初淅淅瀝瀝的雨勢漸而轉濃,瓢潑大雨砸在檐頭瓦上,濺在青石板間,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濃濃的雨霧中。
才剛痊愈的身體受不住寒氣,幾乎一整日未進水米的腹中漸漸饑餓,瀾音瞧著漆黑的雨幕,只覺身上涼得厲害。
她蹲身抱住膝蓋,將頭埋在臂彎里。
廊下的燈昏慘慘搖動,耳畔是急驟凌亂的雨聲,夾雜兵士們的喝罵聲、抱怨聲,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院門被吱呀推開。
她下意識抬起頭望過去,隔著瓢潑的雨幕,看到了一道抬步而入的身影。
是個男人。
挺拔的身材似曾相識,一身名貴的錦衣瞧著就價值不菲,腳上穿了一雙黑色的官靴,自然是官府的人。
他是撐傘來的,發髻肩上都不曾被雨氣沾染,漆黑的夜色里,昏暗燈光透過雨幕照在他的臉,輪廓不甚分明,卻透出滿身冷峻。
積雨流過庭前,他抬步徐徐靠近。
最后,他撐著傘站到她面前,垂眼打量著她,修長干凈的手指將傘蓋稍稍前傾,恰好擋住斜吹向她的雨絲。
瀾音也終于借著昏弱的燈光認出了他的眉目。
陸二。
那個曾被她救下性命,后來硬著頭皮給她當了半年馬奴權當回報的陸二。
他怎會在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