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仆婦丫鬟貼身伺候,瀾音日常起居的事都只能靠自己。好在外教坊還有雜役幫著抬水洗衣裳,她先前去英國公府侍宴時得了份不薄的厚禮,拿出一些來打點雜役,這些事便能省心了不少。
浴房里炭盆熏暖,熱水已然齊備。
瀾音熄了兩盞燈燭,讓屋里昏暗了些,褪去釵環衣裳后跨入浴桶,待溫熱的水漫過肌膚撫平呼吸,心里也逐漸安靜下來。
白日喧囂,許多事她沒空細琢磨。
此刻閉上眼睛,深藏的心事才陸續浮起。
家中被抄,親人流放,謝家這樁案子雖然是儀鸞衛一手操辦,但最終拍板定論的仍是高居龍椅的皇帝。
瀾音篤定祖父和父親的為人,絕不相信自家罪行能嚴重到抄家流放的地步。念及親人蒙冤,平白遭受諸般苦難,她和堂姐也在京城各自受苦,心里難免怨念永熙帝對此案的倉促不察,乃至對儀鸞衛蠻橫行徑的放任。
但皇權巍巍,謝家的性命仍攥在帝王手里。
她若想讓家人脫離流放之苦,甚至尋求翻案之機,希望仍牽系在永熙帝身上。
他會是什么樣子呢
而堂姐被送到宮里做苦役,如今又是怎樣的處境
謀逆案鬧得沸沸揚揚,京城內外受到牽連家破人亡的不計其數,京城里的水那樣深,在儀鸞衛的滔天權勢面前,她這點微薄之力會不會有用呢
瀾音抬眸,隔著氤氳水汽,望著墻上那副刺繡精美的美人琵琶圖,一時出神。
翌日清晨梳妝后推窗,外頭日光和暖,瀾音匆匆用了早飯,便往習練房去。
入宮侍宴是外教坊的頭等大事,半點疏忽不得。
聞溪和阮妤是老搭檔,且在御前表演的次數不少,準備起樂舞來也是駕輕就熟。
瀾音跟魏姌卻是頭一回配合。
魏姌性情端方,雖行事低調不愛出風頭,對手上的事卻極認真。舞蹈中每個動作的韻味,每個音調與舞姿的相互襯托,她都要斟酌許多遍,力求天衣無縫。
而瀾音從前慣于獨自彈奏,從未跟軟舞配合過,又是頭回接手這般重任,起初那兩日磨合得頗為痛苦。
好在魏姌對事不對人,舞臺上精益求精,偶爾不耐煩時難免有點急躁,等習練完了,卻仍能心平氣和地跟瀾音推演得失。
因瀾音是新手,且離入宮侍宴沒剩太多時日,魏姌索性推了來單獨賞舞的客人,每晚飯后都來找瀾音切磋磨合,至夜深時才回去歇息。
瀾音豈能不懂她的苦心
進了外教坊就要各憑本事吃飯,體諒包容原就是稀罕物。魏姌能有這耐心已是難得,瀾音既有短處,少不得勤加練習,免得拖了后腿。
好在她天分不錯,碰上魏姌耐心指點,又有聞溪傳授經驗,晝夜習練之下倒是進益飛快。
數日之后,已配合得頗為順暢。
剩下的就是精雕細琢了。
魏姌是個舞癡,家中親人早已在罪案中斬首,如今孤苦無依地流落在外教坊,只將心思全都沉浸在舞蹈之中。而瀾音存著卑弱的希冀,于這場御前表演也極為看重。
兩人一拍即合,時常挑燈秉燭在習練房探討到半夜,細細琢磨每個舞姿和音調。
燕管事看在眼里,不免贊賞她們勤快用心,還將最清凈的一間習練房撥給她們專用,免得別處絲竹管弦攪擾。
這般殊遇引得一些人艷羨,也讓一些人越發看不順眼。
譬如阮妤。</p>